二月二，龍抬頭，剪了頭髮，出了正月，湖北的春天也就來了。儘管風裏仍帶着些料峭的意味，但是我知道這就是武漢的春天。沿街的柳樹都悄悄的吐出了綠芽，玉蘭花樹也綻開了，一樹一樹白色的花朵像是樹上棲滿了鴿子。各種花次第的開放，一片一片粉的淡的又或是濃艷的低垂的雲朵。而我最喜歡的感覺就是帶着最有滋味的盼望回到家裏，等着飯菜上桌，媽媽叫我洗手吃飯。

　　我媽是個傳統到有些古板的人，她的腦子裏呀，裝滿了各種的規矩，其中一個就是不吃反季節的蔬菜，也正因為這樣，我家的餐桌上，近期也沾染了春天的氣息。

　　春天裏，我最愛的是苜蓿菜，不記得是哪一年，媽媽炒了一盤，我試過之後簡直驚為天人，完全不顧爸爸鄙夷的目光一個人吃了大半盤。但是吧，一到四月苜蓿便老了，不可再吃。與它一般美味的還有薺菜。薺菜所有人都熟悉，我對它的評價便是肥美鮮嫩這四個字，並且薺菜與雞蛋是一對不可拆散的好基友。柏泉人在薺菜最鮮嫩的時候愛做的一道菜是炸蛋餃，把薺菜剁碎和瘦肉一起調成餡，然後打幾個雞蛋攤雞蛋皮，包成一個一個半個手掌大的餃子。在我心目中，我媽做的蛋餃是最美味的，雞蛋皮煎得金黃鬆軟柔嫩，一口咬開，裏邊是汁多味鮮的薺菜。這道菜只放油鹽，簡單卻溫柔樸實，帶着一種媽媽賦予的魔力，裹挾了一個爛漫的早春。

　　進到陽春，薺菜便都開了花，長出一粒粒心形的小葉子，莖幹變得細直且堅韌。三月三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來了。以前喜歡三月三是因為可以吃薺菜煮雞蛋。上小學的時候每到這一天，媽媽就會煮很多雞蛋，用塑膠袋裝好叫我帶到學校去吃，並且不許把蛋黃扔掉。上高中的時候住校，她都會送一些到宿舍裏，叫我與寢室同學們分吃，同樣不許浪費。後來上了大學，工作住在外面，我也開始自己煮，三月三這一天總會有人賣一捆一捆的薺菜。把它們洗淨了，放到電飯鍋裏和雞蛋一起煮算是過節了。有一回在師大圖書館裏讀了一本介紹古代風物的書，才發現，我們吃薺菜煮雞蛋的日子，是古人的上巳節。到這一天，那些唐宋的男男女女都盛裝到郊外踏青，春日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如此浪漫纏綿的節日被我們過得只剩下吃，想起來不免有些好笑。

　　上個星期，媽媽同我說要同對門的阿姨一起出去踏青，我很高興，因為她在這裏照顧我也是很寂寞的。結果等我回到家卻發現她一臉沒精打采歪在沙發上，說是不舒服。茶幾上放了一個小盆，裏邊是剮得乾乾淨淨的黎蒿。原來她們一群廣場舞的小夥伴們並不是去踏青，而是去摘黎蒿了。休息了一會她就去炒黎蒿，我一看她的手黑漆漆的一片，連身上都散發着黎蒿的味道，對這種頑強的青菜也是有些佩服。野黎蒿散發着強烈的香氣，炒了臘肉更香，很有一些清新又新鮮的滋味，但是還是有些土腥氣，我卻不想多吃。思來想去這是媽媽辛苦摘來，摘得兩手發黑，我不吃確實很有些不就意思。於是捏着鼻子吃了些許，並告訴她堅決不許再去了。但是媽媽卻吃得很香，大約有的人就是喜歡這樣濃烈的滋味吧。

　　其實吧，春天吃野黎蒿倒是一件挺古雅的事，詩經裏面有一種野菜叫做蘩，就是野黎蒿。我想，我輩雖不會文藝地惜春詠春，但能在這春裏吃出一個美好的時令，便也算是我等凡人的真實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