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梅嶺山巔的關樓,其中一面寫着「嶺南第一關」
這裏,曾是古代中原和江南通往嶺南驛道上的一個商業重鎮,是中華民族拓展南疆的一個中轉地,也是當今數千萬廣府人及海外華僑的發祥地和祖居地,在嶺南人文發展史上有着重要影響,這就是珠璣古巷。「黃花滿地綴珠璣,廣府人稱是故居。」當年,珠璣巷的住戶又再南遷到珠三角地區乃至港澳及海外,從珠璣巷遷播出去的姓氏至今已達一百八十三個,其後裔繁衍約八千多萬人,形成了以粵語為語言體系的廣府民系,同時也開創了燦爛的嶺南文化。大公報記者黃寶儀 文、圖
現代人說「路通,財通」,其實在生產力落後的古代,路的作用更為突出。在廣東韶關,就有一條用青石鋪墊的通衢大道,在遙遠的古代,眾多珠三角和港澳地區鄉親的祖先沿着這條道路從中原地區南遷而來。這條路,就是梅關古道,中國古代溝通嶺南與中原的重要交通線。
秦劈五嶺溝通南北
梅關古道,北起江西大余縣南安鎮,南至廣東南雄市雄州鎮(今雄州街道),全長約四萬米。北端以南安鎮為水陸中轉地,連接章水、贛江航道;南端以雄州鎮為水陸中轉地,連接湞江、北江航道。現存的梅關古道長約八公里,位於廣東省南雄市東北面的梅嶺頂部,又稱庾嶺古驛道,跨越粵贛兩省,是古代連接長江、珠江兩水系的最短的陸上交通要道,也是目前中國保存最完好的古驛道。
記者站在梅嶺山巔,只見一座滿布青苔的古樸關樓,以「雄關隔斷南北天」的氣勢,聳立於梅嶺分水界上。青磚關樓被兩峰夾峙,虎踞梅嶺,如同一道城門將廣東、江西隔開,看上去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面向江西的關樓上面,寫着「南粵雄關」的字樣,關樓旁邊的山壁上,「梅嶺」兩個紅色大字分外顯眼。關樓的另一面,頂部則是「嶺南第一關」五個大字,城門二側是「梅止行人渴,關防暴客來」的對聯。今天的遊客從關樓下從容走過,就可以體驗「一步跨兩省」的豪邁,而對於古代的人而言,這裏是天然的屏障,阻斷南北往來。
粵贛之間的越城嶺、都龐嶺、萌渚嶺、騎田嶺和大庾嶺稱為「五嶺」,連綿不絕的五嶺山脈,是嶺南與中原中間巨大的屏障,也是歷朝中原帝王遲遲無法染指嶺南的主要障礙。直到秦始皇統一六國後,在北方築長城以禦匈奴,南方開關道以通嶺南,劈五嶺而築橫浦關、陽山關、湟雞谷關。千百年來作為荒蠻之地的嶺南,終於打開了它的大門。橫浦關就在梅嶺頂端,也稱秦關,已為戰爭所毀。
「古代公路」貫通京廣
漫步古道那天,是一個降溫的早晨。山路陡峭難行,行走其中,每一步都需要小心對待。與記者一起前行的,是挑着貨物的小商販。時至今日,山上的用度依然只能依靠人力解決,前人往來的艱辛由此可以窺見一斑。
秦始皇開發嶺南八百年之後,中國進入了最讓世界矚目的盛唐。此時的嶺南,經過數百年的開發,早已不再是荒蠻之地。特別是廣州,已經成為海上運輸的物資集散地,而「水陸聯運」的梅關古道,也成為了廣州與中原之間的最佳通道。然而,如此重要的梅關古道,此時仍只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無論官民,無不是肩挑手提,單槍匹馬過境。「以載則曾不容軌,以運則負之以背」,由於貨物量不斷增加,梅嶺漸漸不堪重負。
改變的契機,來自一次返鄉之旅。唐代開元年間,嶺南曲江人士張九齡功成回鄉,備感道路之艱難,因此向唐玄宗李隆基奏請開鑿「大庾嶺新路」,改善南北交通。這個建議得到了唐玄宗的贊同。兩年之後,古道告別了「人苦峻極」翻山越嶺的時代,變成了可並行兩輛馬車的大山路,兩旁移植了大量的梅花,「坦坦而方五軌,闐闐而走四通」。盛唐開元而下,尤其是明、清時期,南來北往路過梅關古道的商旅、挑夫「日有數千」,直到清末粵漢鐵路修築之前,梅關古道都是溝通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最快捷的「高速公路」。
古道梅韻過客傳誦
「折梅逢驛使,寄予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樹春」。這是三國東吳大將陸凱奉命率軍前往海南時留下的詩句,這枝代表春天的梅花,就折自梅關。這首詩也是梅嶺第一首有文字記載的詠梅詩,千古流傳。
梅嶺以梅著稱,「庾嶺寒梅」,聞名於世,有南枝花落,北枝始開的特有自然景觀,又有「梅國」的美稱。梅關古道被譽為「中國四大賞梅地」之一,冬天是最適宜遊覽梅關古道的季節,嬌艷獨特的梅花景致,吸引了古往今來的文人墨客前來觀景賞梅,吟詩作賦。「一路梅花一路詩」,就是對梅關古道最好的詮釋。
沿着無數文人雅士的足跡,記者走在鋪着鵝卵石的蜿蜒小路上,道旁是繁茂的灌木叢,兩側山崖樹木葱蘢,層巒疊翠。正值降溫,整個梅嶺銀裝素裹,兩旁的白梅、紅梅、綠梅、黃梅、珍珠梅競相綻放。在滿山的陣陣幽香中,聽風聲從耳邊吹過,看梅花點點灑落,自有一番浪漫與情致。
導游說,今日遊客的好興致,與拖兒帶女的客屬先民,或是韓愈「夕貶潮州」、蘇軾「數行清淚」的心情,大概可以用「天淵之別」來形容。當年,被流放的蘇軾來到大庾嶺,曾寫下「鶴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十丈手親栽。問翁大庾嶺上住,曾見南遷幾個回?」當中的心酸與心灰,全在筆下。
梅關古道,留下了蘇軾滿懷着對北歸故里的期盼與不確定,也留下了文天祥的壯烈:「梅花南北路,風雨濕征衣。出嶺誰同出?歸鄉如不歸!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時非。餓死真吾志,夢中行采薇。」更留下過陳毅視死如歸的豪情:「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時光流逝,梅關還在,古道依然。今天的梅嶺古道,再也沒有「長亭短亭任駐足,十里五里供停驂。蟻施魚貫百貨集,肩摩踵接行人擔」的繁華,只有殘存幾公里的滄桑路面,以及「接嶺橋」、「驛館」、「將軍祠」、「憩雲亭」、「關樓」、「雲峰寺」、「六祖廟」等遺跡,記載着古道的滄桑與興衰。
梅關古道向南,有一條被稱為「廣東第一巷」的唐代古巷道,名「珠璣巷」。清朝初年,著名學者屈大均在番禺隱居寫作一部囊括了廣東之天文地理、經濟物產、人物風俗等詳盡內容的筆記體著作──《廣東新語》。他在寫作期間,搜集研究了嶺南地區眾多名門望族的族譜。他發現大多數家族都記載他們來自南雄的「沙水珠璣巷」。
七百年前桑梓故鄉
梅關古道貫通南北,交通的便利不僅帶來繁忙的商品流通,也帶來了大量人口的遷移。「當年,中原先民多是天濛濛亮的時候,從江西大余上路,翻越梅關古道大概需要半天的時間。順着並不陡峭的山路一路南行,日薄西山時分,正好走到距離梅關古道二十五公里處。奔波勞累了一天的旅人,自然而然地在這裏停下了腳步。」在導遊的介紹中,記者彷彿看到了中原人士南遷、安家的景象。依傍着梅嶺古道,珠璣巷就這樣興旺了一千多年。
穿過一個沒有名字的小拱橋,刻有「珠璣古巷」四個大字的牌坊出現在記者眼前。牌坊兩旁各有一組雕像,分別刻畫着先人從水路和陸路南遷而來的情景。正面看去,牌坊與遠處的門樓組成了一個「回」字,這是南遷先人的心聲,也是祖先對後人的深情呼喚。
穿過牌坊,沿着一條小路前進約一百米,過了門樓,就是珠璣古巷了。它南起駟馬橋,北至鳳凰橋,全長一點五公里。「編戶村中人集處,摩肩道上馬交馳。」萬曆年間進士黃公輔的詩句,描寫的正是當年珠璣古巷的熱鬧繁華;「旅客騎馬或乘轎,商貨用馱獸或挑夫運貨,路過於途不計其數……」則是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看到的熱鬧景象。
記者眼前的景象,與那些文字記載大相逕庭。站在古巷入口,鵝卵石鋪砌的道路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四米多寬的巷子旁邊,古樸樓房鱗次櫛比,不同朝代的古樓、古塔、古榕和古建築遺址散落其中。據說,以前的珠璣古巷兩旁均為不同的商舖,現在已經變為了傳統民居、姓氏祠堂為主,各姓氏的新舊祠堂錯落有致分布。
依然居住在古巷的居民非常熱情,不斷向遊客兜售祭品,說是來這裏的人都要去祖宅看看、焚一炷清香敬祖先。和所有走在這條巷子的遊客一樣,記者也在刻意地去尋找自己的姓氏。走到每間屋子前,記者都會首先看門額上的牌匾、再看門上那張貼着姓氏的紅紙。嘹亮的爆竹聲從遠處傳來,導游說:「一定是又有游子回家了。」根找到了,就要放爆竹以示慶祝。
從「嶺南第一關」到「廣東第一巷」,珠璣古巷就是南遷漢民族的第一處落腳地。中原─珠璣巷─珠三角,在北方的移民潮不斷循着這條路線南遷後,珠三角成為中國又一個經濟重心,珠璣巷,也被認為是廣府文化的最初發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