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師已渡彼岸矣。此刻感受真的是悲喜交集。但再說悲痛已覺得很一般。
吾師何許人也?他一輩子所做的,其實都是在自我超越,勇猛精進。他從來不會浪費時間在負面情緒方面。我在他身邊三十八年了,見過他經歷過一兩件再大的事,也只是不開心兩天而已。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先生遭謗致被不公正對待,也只是很平靜地生悶氣,沉默了兩天而已,第三天,已重新投入到研究裏。事情後來攪清楚了,有關方面卻並沒有為先生正式或徹底平反。因此,負面影響至今未息。先生是位極有自信心的人;他不太在乎閒言閒語;他只求真、求是和求正。
幾年前師母辭世。先生在靈堂看見我,招手叫我過去;他指指師母的照片,問我:「佢攪掂哂啦?」這話不乏機鋒;我硬着頭皮答道:「係啊,攪掂哂啦。」他就說:「咁我返屋企休息啦。」這就回家了,表情上水不揚波。陪伴了一輩子的賢內助先走了,他肯定是有所感的,不然不會這樣問;但他又是一位對死亡哲學有極深刻認識的人,早已參透,所以他有足夠的定力和智慧去超越這些悲傷。
我是先生在澳門招的第一屆學生。先生與我的師徒緣分不可謂不深,也不可謂不奇。事實上,我當年放棄赴英美升學,留在澳門東亞大學,一方面是太想主修中國文史了,另一方面就是因為知道了先生要來,我有機會可以成為他的弟子。回想起來,這就是我的初心。大家可能不知道,我預科時的中國文史老師林子昇博士,也是先生早年的學生。子昇老師臨終還在後悔當年沒跟先生去新加坡,但又很欣慰有我這個學生終於跟在他老師的身邊。後來我多次的人生轉捩點,都因為先生的介入而轉了軌跡,這些都是緣分。
先生已矣,但我等還有萬千俗務等在前面,所以我們很應該馬上放下,奮勇向前,方可不負先生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