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縱使孤寂無援,阿優都在寫作路上堅持,希望完成一個圓滿的故事
許晉邦編劇並由資深編劇余翰廷導演的香港話劇團新劇《迂迴曲》,是個作家(陳湛文飾的阿優)將自己的人生歷程寫進小說的創作人故事。/何俊輝
演出開場不久,阿優就陷於「無錢交租」等膠着的生活狀態,而往後的一場場倒敘戲,正是阿優以往各個重要人生階段的心路歷程,亦是阿優那「真人真事小說」的內容,故此阿優曾對前女友莉莉(謝冰盈飾)說:「小說世界太真,現實世界太假!」就值得多細味,因從現實中人感受到的虛偽跟小說中滿載創作人的真情實感,確是個諷刺兼教人感慨的對比。倒敘戲的運用是要阿優在膠着、似沒出路的生活中尋回創作的初心,《迂》劇倒數第二場戲寫當年阿優脫離苦悶的印刷廠工作去專心寫作,同時阿優的媽媽(林惠恩飾)到英國展開新的婚姻生活,都針對人的勇氣與能否持續堅毅、追夢,作了值得深思的刻畫。
堅定追求心中夢想
《迂》劇幾乎每一場戲(等於小說的每一章)都有一位跟阿優的生活相關的重心人物,如第一場戲重點寫包租公包叔(胡俊謙飾),第二場戲重點寫嫲嫲(賴五娘飾),往後莉莉、媽媽、編輯周生與通渠佬龍哥(兩者皆由胡俊謙分飾)均成為每場戲中跟阿優相處的第二主角,此做法於劇末變成眾角色齊對阿優剖白心聲的群戲,使觀眾強烈感受到圍繞着阿優生活的多個劇中人,確像「照耀着阿優人生的明月」的劇中比喻。
包租公為激勵阿優竟替欠租的阿優代交租,一顆有情有義的熱心使阿優與觀眾感受到「天無絕人之路,別輕言放棄」有多重要;阿優於下一場戲對嫲嫲坦言「曾幻想過嫲嫲不在人世」,該份坦白一針見血地道盡有長者要照顧的家庭往往會視老、病為照顧上的包袱,長者的死反而是一種解脫,台上那份交織着愛與濃重無奈的難捨難離感覺結合要正視「離別」的現實痛苦,無疑使觀眾看時感到難受,但嫲嫲將死又使阿優更能體會嫲嫲的優點。
其後阿優埋怨媽媽看輕自己和曾有過夢想的周生變得重視市場反應,都使阿優更堅定地追求心中的夢想,而觀眾領悟到的是人/社會上的負能量、陰暗面可轉化為正能量,換言之媽媽與周生也可視為照耀阿優人生的月光。通渠佬講了個關於寄信的小笑話,使阿優與觀眾領悟到人與人之間要溝通和相處得好,信任是多麼重要,尤其阿優之所以跟女友分手乃源自他不信任女友,「莉莉不介意男友的月薪比自己低四倍,但阿優卻不信莉莉不介意」的劇情,正是個把性格、信任與際遇寫得深刻精妙的分手遠因。
執著自我演活宅男
布置得細緻寫實的家居布景,一看便知居住者收入不高,有趣的是,寫實中卻有兩個不寫實之處,一是門與門框都懸吊着,既可象徵阿優的作家生活並不貼近現實,亦可讓觀眾目睹阿優在門(家)外偷聽到嫲嫲對莉莉說:「阿優從來冇畀人哋了解自己」,阻隔雙方溝通的門正是這句話的具體寫照。劇首更有一個嫲嫲從門口步出後便見門幻化成書架的魔幻情節,似象徵嫲嫲若離世留下的便是很多人生經驗;最妙是之後有一個書架突然倒塌令阿優的身體被壓着要莉莉拯救的情節,倒塌一刻的處理固然顯得極具真實感,而倒塌的編排則似象徵生與死的無常吧?
台上另一不寫實的是圓形時鐘,劇末在偏黃燈光照射下,時鐘確像照耀着阿優人生的圓月。從劇首到倒數第二場戲都見時鐘的指針沒移動,偏偏在最後一場戲卻見指針移動,指針停頓顯然象徵阿優在人生的膠着狀態中透過寫小說對人生作反思,而指針移動則象徵阿優反思過後繼續為餘下人生勇往直前。劇中常提及的馬桶亦有象徵意義,當阿優的人生在膠着的生活、創作狀態下一場場倒敘時,馬桶便總是塞着,幸到阿優寫完小說並從通渠佬中悟出「信任的重要」後,就算馬桶沒經修理也能順利沖廁。
劇首嫲嫲為遺失舊式錄音機而發愁,「要接受失去了的東西」之愁跟編劇所寫的「要接受人之將死」之愁,具一脈相承的創作心思。其後觀眾得知那錄音機是莉莉送給嫲嫲的「初見面禮物」,錄音機便使觀眾感受到這個家庭最重情是嫲嫲。編導又善用道具與場面的轉換去營造電影感,如上一場戲嫲嫲叫阿優到便利店買冰塊,下一場戲開頭便見阿優帶着冰塊回家,但時空上卻不是上一場戲的同一天,而是阿優的另一個人生階段,然後觀眾見到的是用冰塊製成的醉雞出現在兩場相差幾年的戲分中,這兩場戲都有阿優與媽媽演出,不同是後面的一場見阿優感到媽媽對自己的態度有改善。此外,一張撕掉在地上的支票也串連起阿優分別拒絕媽媽與周生的兩場戲,似剪接效果般見證阿優的固執沒隨時間和人的轉變而變化。
阿優在陳湛文演繹下有着宅男的形象和真性情,切合此角色那執著、自我、自尊心重的個性,以及有夢想但總以為別人不了解他的處境;賴五娘已盡力將嫲嫲的駝背和走路時的老態演得神似,可惜在選角、化妝和說話效果上始終予人「後生女扮長者」之感;胡俊謙能把包叔的人情味、周生的唯利是圖與通渠佬的庶民睿智皆演得夠突出,三種不同的角色形象、說話態度各自各精彩。
(香港話劇團供圖,攝影:Cheung Chi Wai, keith hi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