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傳統中,學術和藝術都是通過闡釋經典而不斷發展的。程朱陸王的思想固然各不相同,然而,他們都以傳承孔子的思想為己任,誰都不會宣稱自己和孔子有何種不同。同樣,歷代書家的筆法各有特色,然而誰都認為自己更好地傳承了二王的筆法,很少有人在自己和二王之間劃清界限的。當然,並不是所有的書家都以二王為宗,很多清代書家醉心於學習秦篆和漢隸,但是,通過闡釋經典進行藝術創造的模式並沒有改變。宗法經典,並沒有讓學術和藝術停滯不前,反而,人們從經典之中獲得了生生不息的動力。
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西方的思想家動輒宣稱某一問題是從他這裏才得到解決的,而藝術家也動輒宣稱以往的藝術觀念是一種錯誤。
中國這種文化發展模式何時開始形成?至少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並說自己「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然而,他成了中國歷史上最富有創造性的至聖先師。在孔子的示範之下,尊崇傳統本身成為傳統的一部分。
在西方文化中,人的信仰是安放在宗教領域的,而在學術和藝術的領域,人們更多地強調自身的理性精神和個性創造。在中國文化中,宗教的領域和學術、藝術的領域並非那樣涇渭分明。中國式的宗教具有更多的理性精神,而中國式的學術和藝術則不乏信仰的色彩。
今天的中國學術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學者們寫論文,常常通過文獻綜述表明自己和前人的不同。不過,在通過闡發儒家經典而發揚民主、科學的「當代新儒家」那裏,依然可以看到傳統學術範式的身影。從儒家的「道德形而上學」發展出民主和科學,邏輯並不順暢,傳統的學術範式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
學術和藝術未必遵循共同的邏輯,也未必擁有共同的命運。在影印技術發達的今天,歷代法書纖毫畢現,我們比起以往有更好的條件親近王羲之,不啻由「緣覺」變而為「聲聞」。只是,今天的我們是否足夠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