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筆下的「狂人」，從歷史的字縫裏看出來，「滿本上都寫着兩個字『吃人』！」這畢竟還是小說，真正看歷史，無論正史紀傳，還是野史稗官，分明端端正正寫滿了四個字「紅顏禍水」。久而久之，紅顏與禍水，已成為不能分開的標籤。

　　商亡於妲己，周衰於褒姒，夫差因西施而失霸業丟性命，董卓呂布因貂蟬而父子反目，唐亦把安史之亂的帳記在楊玉環頭上。至於吳三桂為陳圓圓而引狼入室覆滅明室，葉赫納拉氏昏聵剛愎斷送滿清江山，更將紅顏禍水史引向高潮。總之，無論燕瘦環肥，道學家們概當作五花肉一鍋燴，並不挑肥揀瘦。

　　當然，也一直不乏為紅顏們鳴不平者。王安石詩云：「謀臣本自系安危，賤妾何能作禍基。但願君王誅宰嚭，不愁宮裏有西施。」趙翼則曰：「馬嵬一死追兵緩，妾為君王拒賊多。」算是為西施、楊貴妃平反。袁枚更是直接說破真相：「若教褒妲逢君子，都是周南傳裏人。」

　　天寶十五載（公元七五六年），楊貴妃在與唐玄宗躲避安史之亂逃亡四川途中被縊死；一百三十多年後的廣明元年（八八○年），唐僖宗又因避黃巢之亂而成為第二位「幸蜀」的皇帝。詩人狄歸昌的詩妙極：「馬嵬煙柳正依依，重見鑾輿幸蜀歸。泉下阿蠻應有語，這回休更怨楊妃。」

　　至於陳圓圓，清末《夜雨秋燈錄》記載，明末御史毛羽健在京城娶了一個寵妾，老家的正房夫人知道了，乘驛遞火速到京，將小妾驅逐出門。毛老爺猝不及防，有氣無處撒，竟遷怒於驛遞過於快捷，上書裁撤驛卒。結果失業的驛卒無所事事，相率為盜，當中就有一個名叫李自成。

　　所以，明朝亡於女子不假，但陳圓圓實在是代毛夫人「背鍋」。這位毛夫人雖未謀面，但從毛御史寧可改國制、不敢振夫綱的所為來看，其鐵面河東獅的風采可以想見，故稱其為「黑顏禍水」似更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