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慾望鬱金香》直指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代 /資料圖片
在去年年末出差的飛機上,一部名為《鬱金香狂熱》(Tulip Fever,港譯:《慾望鬱金香》的影片封面吸引了我的注意。女主角手捧橙紅色鬱金香站在窗邊的姿態讓我如條件反射般想到了約翰內斯.維米爾(Johannes Vermeer)的畫作。荷蘭、古裝、鬱金香、封面所傳遞出的這些元素讓我隱約有一種影片主題直指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代的直覺,遂點開觀看。近兩個小時的影片看下來 。
影片聚焦十七世紀上半葉的荷蘭阿姆斯特丹港,以一位女傭的自述着重刻畫了一位孤兒院出身的已婚女主人在出嫁富商之後,與家中受邀創作肖像畫的畫家所發生的婚外情故事。無論是即將在新《古墓麗影》電影中扮演勞拉.克勞福特的新晉女演員,片中女主人公艾莉西亞.維坎德(Alicia Vikander);她的女傭,曾在古裝劇《波吉亞家族》中飾演盧克雷齊亞.波吉亞的荷麗黛.格蘭傑(Holiday Grainger);以及曾在《超凡蜘蛛俠2》中飾演哈利.奧斯本的氣質少男戴恩.德哈恩(Dane DeHaan)都將自己的命運與當時荷蘭境內鬱金香交易的興衰緊密聯繫在一起。從劇情的角度來說,《鬱金香狂熱》並未有太多出彩之處,這也是影片在二○一五年戛納電影節放映之後推遲兩年才全球公映,卻仍落得影評和票房同時遭遇滑鐵盧的窘境。然而,拋開常規影評所涉及的框架和定位,以藝術愛好者尤其是對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代這段歷史和藝術發展史感興趣的觀者而言,《鬱金香狂熱》則有着很多值得品味的精緻細節。
影片的片頭以介紹鬱金香的歷史背景開啟。如今的荷蘭被稱為「鬱金香王國」,但這種美麗的花卉原產地並非在荷蘭,而是南歐及中亞一帶,乃是十六世紀才被帶入荷蘭的舶來品。隨着十六世紀末至十七世紀初期海上貿易的繁榮,很多來自遠東的稀有物品經由海運被帶到荷蘭阿姆斯特丹港口,其中就包括鬱金香的鱗莖。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鬱金香一經登陸便掀起了荷蘭全國的熱捧,人們顯然沒有將這種當時稀有罕見且美艷動人的花朵僅僅當作家居氛圍的點綴,而是將它看作是一種可投資商品和發家致富的捷徑。沒有任何交易能像鬱金香生意一樣牽動着所有人的神經:人頭攢動的鬱金香交易市場就設立在普通的酒吧裏;沒有入市的門檻;從富商到賣魚的賣畫的甚至修道院的修女都參與其中;富人大肆收購試圖牟取暴利,窮人哪怕借錢欠債也寄希望於這些長得像洋葱一般的鱗莖能讓他們一夜之間脫貧致富。在那段歷史時期中,鬱金香不僅有着貨幣般的價值和流通性,更是代表着無數人所嚮往的遙不可及的美好未來。所有身在交易市場的人都在用大量的金錢來為鬱金香鱗莖的花色下注,也是在為個人的未來做最大的賭注。於是,這次被嘈雜與表象繁榮蒙蔽了雙眼的十七世紀荷蘭人民在喪失理智後所參與的「集體投機活動」,在很多後世經濟學者眼中被看作是荷蘭十七世紀的「鬱金香狂」是世界歷史上第一次「經濟泡沫」,它也因此成為了經濟學和金融學教材中的經典案例。
距今四百五十年前的一五六八年,信奉加爾文教的荷蘭七省結成烏特勒支同盟,反抗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的統治,爆發了長達八十年的獨立戰爭,直至一六四八年以七省勝利並宣告建立荷蘭共和國而告終。我們今天所謂的「荷蘭繪畫的黃金時代」橫貫這場戰爭的始末,直至一七一五年以荷蘭共和國宣告破產而畫上句點。一五八五年,彼時世界上最重要的港口安特衛普被西班牙軍隊攻陷,導致大量居住在安特衛普的商人和居民逃往當時還僅是小漁村的荷蘭阿姆斯特丹港。同時擁有得天獨厚的航海技術和海上霸權使得對外貿易在阿姆斯特丹如火如荼地展開,間接促成了這個小漁村在十七世紀取代安特衛普成為全球最重要的港口。
荷蘭藝術的黃金時代也在以阿姆斯特丹為核心,包括哈勒姆、代爾夫特、萊頓在內的荷蘭各城市就此拉開序幕。航海業的興盛將多種稀有物資通過海上貿易運到阿姆斯特丹港,也成為了十七世紀荷蘭全球貿易霸主地位的基石。航海業的發達必然有強大先進的造船業作為支撐,影片中女傭的漁夫情人所從事的捕撈業便受益於此;上流社會女性身着精緻的蕾絲衣領和絲質裙裝則能讓觀者直觀地感受到當時紡織加工業的高水準;再加上對鬱金香的瘋狂渴求,這一系列導致經濟繁榮發展的客觀因素間接促成了在這一歷史時期中人們在日趨富足的生活條件下開始對繪畫有了廣泛需求。一個如今看似不可思議的事實便是,我們在藝術史中所耳熟能詳的荷蘭黃金時代,實則離不開那些靜物畫家筆下鬱金香的影響。「鬱金香狂」的經濟現象也從另一個角度映射出荷蘭黃金時代的繪畫市場:既然每個人都有機會步入鬱金香市場謀取更好的生活,任何人也都可以擁有美好的畫作。
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一個時代的藝術市場能像荷蘭黃金時代一般自由,而從鬱金香交易所萌生出的拍賣模式也成為了今天藝術品拍賣市場的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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