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先生來電,囁嚅說綿羊很焦慮,問我有何高見。我不知道為何大熊先生要特意打來問我關於綿羊的問題,我們只見過一次面而已。當時我受命採訪他。他是個大叔,二十歲立志成為結他手,至今三十年,雖不至餓死但也不會成名了。那時候我們談他的新作《Oh 沒有愛的浪子》,不記得有提過綿羊的事。
「在富士山拉來的,相當好的綿羊,毛質鬆軟。」他說。
「你的意思是,在富士山看到一隻綿羊,就把牠帶回家了?」「是的。」「到底要怎樣帶回來一隻綿羊呢?」「怎樣帶回來一隻綿羊?嘿,你是怎樣把大笨象塞進冰箱的呢?」「好吧。那把牠放回富士山如何?」「可我已經送給她了。」「誰?」
「唉呀,她啊。」他說。「她。」
我便想起上次採訪時一直有個小女孩坐在旁邊,眼甘甘注視大熊先生。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七八歲,戴一副沒有鏡片的圓形眼鏡,眨眼時可以看見眼瞼泛起天然的紅。我問大熊先生她是誰,他嘟嘴說是女友。
「既然不能送牠回去,那去富士山多抓一隻如何?」我問。
「真是當局者迷,怎麼我沒想到呢!」他便連忙掛線。但三天後又打來。「你耍我啊,富士山哪裏是隨隨便便找得到綿羊的地方!」我想他是對的。他繼續道:「我看牠寂寞得快不行了,如果這羊有什麼三長兩短……她一定會恨死我的。她會看不起我,說我連一隻羊都救不了,音樂又做不好,連洗好的內褲都摺得鬆鬆散散……」
「要不這樣好了。你去買件戲服什麼的,扮羊。」「都說你不要耍我嘛!」他「啪」的一聲掛線。
之後大熊先生再沒打電話來。直至新年我去拜訪他,才見他窩在床上,穿上綿羊戲服。左邊的女孩靠在他右邊,右邊的綿羊靠在他左邊,中間的大熊先生一臉幸福溫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