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如貓,蜷縮在城市的北關。
雪後初晴,老街裏的一切都像新梳洗過一樣。宛如一位女子待字閨中太久了,終於等到了嫁人的日子,好一番梳洗打扮,鑼鼓班子吹吹打打,就到了門前。
是的,一場又一場的北風之後,天地之間似乎被糊上了一層泥坯,太陽的一道光劍,把一切都劈開了。雪化了,世界都洗了一把臉。
在這時候走進北關老街,街巷之間透着一股清新的氣息,皖北人習慣上稱街巷為「街筒子」,滿街筒子的清新灌入你的鼻孔時,人格外舒暢,在街巷深處走,望着兩側的店舖,猶如人穿行在山溝溝裏。只不過山溝溝裏的草木不會和人對話,而店舖裏的商家會招徠顧客說,「進來看看」、「我家新做的板麵」、「綠豆糕吃不」……
沿着老街往裏走,觸目可及是屋簷上的冰溜子,它們像是玩魔術的雜技演員一樣,倒扣在房簷上,晶瑩剔透,許多孩子拿着竹竿在夠這些冰溜子,然後用胡蘿蔔一樣的小手握着,調皮地在嘴裏咬着這些嘎嘣脆的冰溜子,在他們看來,這些冰溜子就是夏日裏的冰棒,刺激中帶着冒險的意趣。
街巷盡頭的陽光裏,有打牌九的老人,他們大都年逾古稀,有的已經年至耄耋,滿頭銀絲,優雅地打着牌,幾乎沒有什麼聲音,偶爾有,也是嘮閒嗑,拉拉家常,快過春節了,說一說各家置辦的年貨,今年過節,兒孫是否從遙遠的城市回來團圓。他們,已經成為街區獨特的風景,有很多遊客從他們身邊路過,會折過身來駐足,觀賞半天,望着這些安詳的老人,鑽研一番他們的牌法,再戀戀不捨地離開。
老街深處那個嗑瓜子的婦人,長年累月在門檻內嗑瓜子,望着遊人笑。她是個有故事的人,年輕的時候,她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求學的時候,遭遇了交通事故,離開了她。她的大兒子是個愛吃瓜子的人,常常偷偷在隔壁炒貨店去買瓜子,她一直認為,她的大兒子並沒有死,而是去遠行了,她嗑這麼多瓜子,目的是等待兒子回來的時候,給兒子吃。
老舍說,生活是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裏。
很多人以為這位婦人患上了精神病,其實並沒有,她這樣做,是一種別樣的寄託,是懷念親人的另一種別樣方式。
冬日裏,人們都喜歡循着熱氣而去,老茶館是最好的去處。有事飲酒閒飲茶,閒下來,人就喜歡往茶館跑,茶爐上盈盈冒着熱氣,沖茶的瞬間,茶香四溢,喝茶的時候,人周身都神清氣爽,何等愜意。收音機裏,播放着陳年的泗州戲,似乎是《伯愈泣杖》,茶館裏的老人聽得入神,連手裏的水煙袋和桌上的茶都忘了享用。
恰逢小寒節氣,老街裏的靜時光,被一盞的茶氛暈染,淡開,似一幅山水畫,等待着越老越多的人去閱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