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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校長 我的外公\徐海娜

時間:2018-01-10 03:15:45來源:大公網

  記得最早知道他是校長的時候,我還在上學前班。那時候,我經常在學校裏被幾個高年級學生截停,要唱歌跳舞才放我走,也是從他們口中,我才知道外公是這所學校的校長,因為他們遠遠地看到我,就會喊,「校長的外孫女來了」。校長的外孫女也敢欺負,是不是這位校長太「弱」了?

  其實,在我眼裏,他是一個「不怒而威」的人。有人誤以為一個人要表現得咄咄逼人才有氣勢,其實寧靜的修養中建立的才是更富理性的權威。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非常冷靜,給人講道理,循循善誘,以理服人。

  上學前班的時候,我是住在外公家裏的,我從未見他發過脾氣。小時候,我曾經問過媽媽,外公從來不會發脾氣的嗎?媽媽說,她從小到大,也只見外公發過一次脾氣。不發脾氣,不代表他不會批評人,但是他的批評竟也是和顏悅色的。如今我們都知道不要在自己有情緒的時候,企圖教育子女,我們刻意地這樣要求自己,卻還是常常做不到。然而他養育了諸多的子女,還成日面對眾多學生,不知怎麼做到的,我只能視其為一種骨子裏的涵養。

  在學校,他不擺校長的架子;在家裏,也從不擺家長的架子。那時候,我放學到同學家去玩,同學留我吃飯,可是碗端起來的時候,感到一片死寂。原來他的爺爺規定,吃飯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准說話。習慣了外公家裏自由愉悅氣氛的我,着實受了一點驚嚇。

  外公不僅對兒孫輩甚少約束,而且還十分寵溺。物質短缺的年代,家家戶戶都很拮据,就算是校長也不例外。可是,只要發現兒孫輩有什麼興趣愛好,外公就不惜成本地支持。那時候我尚未自立的舅舅就喜歡電子電器一類的東西,他的航模放在那裏,我看得兩眼放光,外公就會立即來一句,「不要動舅舅的東西啊!」無線電遙控的船模、飛機模型,還有其他電子產品,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也算得上是燒錢的愛好吧。

  我上小學的時候,他認為我作文寫得好,逢人便誇。那時候的我懵懵懂懂,哪裏知道什麼叫寫得好,什麼叫寫得不好,可是抵不住他一直誇,我就越來越用心地寫。記得有一次據說是全國小學生看圖作文大賽,他要求我一定要抓住機會。他陪我一起看了比賽給出的四幅圖片,督促我去寫。我寫了,他就改,然後我又寫,他又改,生生把一篇本應是幾百字的小學生作文變成了章回體。相信是我們祖孫兩人用力過猛,寄出去的稿件石沉大海。這卻是我們相處的一段最親密的時光。

  高考的時候,我感到莫大的壓力。舅舅幫我去打聽,說我被錄入了「哲學系」,那時候的我覺得哲學是死氣沉沉的東西,人生彷彿已經沒有希望了。外公立即來開導我,讓我開始對哲學改觀。雖然最後錄取通知書上寫的是「法律系」,不是「哲學系」,也不是我一心想讀的「新聞系」,我已經開始沒有那麼難過了。因為外公的鼓勵,我開始接納和正面看待這些生活中的不如意。

  我大學畢業之後,遠離家鄉去工作。有一年過年,我寄了賀卡給外公。外公說,人不回來,寄一張卡有什麼用呢?我第一次感到外公的落寞。他的個人情感需求隱藏了差不多一輩子,終於在真正進入老年的時候,流露出來。我每年回去,外公依然健談、好學,依然會跟我討論國家的政策,還有城市的治理,為一些小民生計發感慨。我也喜歡和他分享我的見聞,他的頭腦一點都不老,我們聊一整天也不厭倦。

  可是今後,我卻再也不能見到他了。二○一七年的十二月,並不算十分寒冷,他卻突發腦梗,就此撒手人寰。最終,我只見到了棺木前帶着和藹笑容的他的遺照。他們說他走了,遺容平靜安詳,彷彿睡着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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