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不少藝術界的老師，風格各異。有惡評前人，稱張大千為大老千者；有羞辱學生，作品等同垃圾者；但有一位老師，是我喜歡的老師中的首位。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送吾兒往周公理老師處學畫。畫室在北角，老師獨居。一進屋便是一張作畫的大桌子，桌上除筆墨硯池外，還有許多可愛的玩意兒。

　　老師個子矮小，樣子有點卡通，和藹可親。

　　他中西畫兼擅，牆上掛的是油畫作品，卻喜歡教中國畫，吾兒就跟他學水墨。除頭幾節線條、用筆、用水的基本練習外，很快就進入作品臨摹。老師先即席示範一幅，命學生臨寫。他走去躺椅小憩。約一小時後，他觀看學生作品，指點數語，把示範作交學生帶回家再畫。

　　他的示範作是完整作品，簽名、題款、蓋印，一絲不苟，因為是學習的一部分。許多老師的畫稿是要收回的，編了號碼還要登記，怕學生據為己有。不曾見有老師是如此慷慨的。如今老師作品在大拍賣行拍賣有價，我兒交的學費大大升值了。他曾每年開師生作品展覽會，請老師講話，他最愛講的是：「我是點紅點綠的無齒之徒。」引人發笑，他的牙齒的確掉了不少。

　　我兒獲得的範本《墨梅》繪於一九八九，正是他逝世之年。題款命吾兒着重布局、筆法、墨色，言簡意賅。慷慨、親切、認真，正是他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