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荃灣鱟地坊填海前是大量鱟聚居的淺灘/資料圖片
我對鱟的興趣,發生在六十年代,第一次接觸鱟,不在海邊和淺灘,那日路過沙田西林寺山下的一條小食街,路邊多家海鮮檔,擺賣東風螺、白蜆、青口、游水蝦、石斑生猛海鮮,炒酸辣蜆的食檔,看到幾件似是美軍頭盔的東西,養在海鮮盆裏,好奇問小販是什麼,他答得很風趣:「鱟呀!好姣。」鱟字讀音「后」或「姣」,姣形容女子媚嫵,鱟與姣音近,市井語言生動,以姣稱呼形態生硬一點也不好看的鱟。
沙田尚未成新市鎮的年代,是假日郊遊的熱市,火車站離馬路,有幾條平房短街,多作餐廳店,小街在火車站另一面,路邊海鮮檔與鯉魚門相似,往西林寺必經的路,都有賣鱟與海鮮放養店,注定這四億多年前在地球出現比恐龍更早有「活化石」之稱的海生物,仍免不了成為席上美食。
這年代常見魚販售賣鱟,在梅窩漁民街頭擺賣小檔,讓我有機會把鱟拿起來看清楚牠的身體結構;逢星期日早上,由碼頭進入梅窩的小路都是市區湧入的度假者,過了小橋,小路一邊的小檔賣貝殼飾品,另一邊漁民將捕獲的魚蝦蟹放在盆中放水兜售,其中有活鱟,漁民很和善,讓我拿起鱟細看。鱟大小方圓約尺,甲青綠,尾部有一把長劍,漁民說是在淺灘擱淺翻倒時,用來支撐翻身。牠似水魚卻不是水魚,看清楚才在背上找到眼睛,嘴巴藏在腹下,頭似蜣螂,足如蟹,小販當場生宰,只見流出來的是碧血,大異於魚的紅血。又一回,帶孩子去西貢沙灘拾蜆,孩子意外拾到一隻小鱟,放在掌上,這是上世紀八十年代,香港一些海外灣淺灘仍有鱟在生活。
最近再觸發對鱟的興趣,因為聽說荃灣有一地方名叫「鱟地坊」,走遍港九大小地方,以鱟作地名的未有所聞,朋友說,「鱟地」成坊是好些年的事了,便好奇去看看,了解它與鱟的關係。上世紀初,荃灣是地處荒涼小村,四處淺草泥灘,鱟群聚居一帶淺海和泥灘,潮退時泥灘上爬滿鱟隻,令居民有些駭怕,人跡稀少,自然生態正常生長,荃灣成為鱟隻的天堂。其他地方如屏山白泥、大嶼山貝澳及水口、西貢、尖鼻咀也是鱟生活的地方,大量聚居;獨荃灣一地,當年村民將鱟群聚結的一處海灘稱為「鱟地」,無意識地記錄了四億年的生物在這地方生活過。上世紀七十年代填海取地,鱟居的泥灘填平成為市民生活的一角。
走到鱟地坊大街口,便見路口豎起一塊大路牌,寫着「鱟地坊」三個大字,靠近熱鬧的川龍街。只見坊內商住大廈林立,市容與其他地區分別不大。但我的腦海仍然記着,這是地球上的「活化石」生活的地方。鱟地坊(Hau Tei Square)小販區有幾十個持牌小販集中在一處空地,面積有一個小型足球場大,售賣乾貨,如成衣、文具、紙料、人造首飾、人造皮具等日用品。其中分為第一街、第二街、第三街等。貨品價格如旺角女人街,街坊稱為「女人街」。鱟地坊內街道十分熱鬧,百米內有幾家小食店,餐廳、粥麵舖,甚至川菜,街坊說夜市可與台灣的相比,還有時裝店、布匹行、文具店、鞋舖、地產代理公司等商舖繁盛。「鱟地」無鱟,為什麼叫「鱟地坊」,問起街坊許多一時答不上,這一代孩子恐怕沒有見過鱟。
在香港生活的鱟應是四億多年前鱟的後代了,從而成為本港海域特有「古董」,我想牠們選擇香港為家,是我們的榮幸,給牠安居下來是應做的事。往這方面想的人近年多起來,他們在大嶼山水口村海灣及元朗屏山白泥,有意識地保育,帶孩子去認識鱟的樣子,白泥淺灘潮退時,露出泥地,是找尋鱟的時機,穿上膠鞋,免碎石割傷,先找泥灘表面彎曲的痕跡,這是鱟移動時留下來的,沿着痕跡走到盡頭,有機會發現鱟。孩子喜歡淺灘尋鱟,需注意安全。
我們要讓孩子知道,鱟是地球早期的主人,很久以後我們人類才出現。牠們身上有很高價值,藍色的血可製成「鱟試劑」,快速準確檢測出由細菌產生的內毒素,廣泛應用於檢測醫療藥物、產品和設備是否受到污染,於醫學上有重大的貢獻。美國大量提煉藍血劑,每零點九四六公升,價值一萬五千美元。
香港鱟數量不足一萬隻,在四個品種中,香港水域曾有三種出沒,現時我們只可看中國鱟和圓尾鱟。香港海洋公園保育基金過去三年資助城市大學,積極研究馬蹄蟹人工繁殖的方法,成績理想。第一批十數隻人工繁殖鱟放生於大嶼山的泥灘。又與海洋公園學院及城市大學合作資助十間中學的學生,培育人工繁殖馬蹄蟹,啟發同學們對生態保育的認知和支持。
路過灣仔一家潮州菜館,意外看到鱟製菜式,菜牌大字寫上:藥材燉鱟每盅八十元、鱟卵炒蛋每款八十元、蒜茸粉絲蒸鱟每款八十元。老闆推介滋陰,利尿,治哮喘,他們售賣鱟的食品,應食客要求。
晚於鱟在地球出現的恐龍早已絕跡,鱟經歷四億年仍然活着,這是地球生物一大奇跡,怎可在我們手上絕傳,不吃,不吃!而昔年鱟群出沒的地方,今日成坊,留下的地名記錄史實,成為城市民俗文化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