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加班加得太累了,臨近深夜,決定將工作放下一會兒,戴上耳機,打開YouTube開始隨機播放。閉上眼睛,本想着打個小盹的,結果耳筒裏傳出的是哥哥張國榮八十年代後期的聲音。我想我大概是太久沒有看他八十年代唱歌的場景了,於是整個人就陷了進去,又清醒了起來。
那個時期的張國榮,唱起歌來情感與技巧都是渾厚的,不同於最早期還充斥脂粉味與稚氣的張國榮:剛出道時的他,好似很型格地擺動身姿唱《美國派》(American Pie),未免有三分刻意「扮」瀟灑,並不見得多有神韻;也不同於九十年代中之後的張國榮,退出後又復出的他活得愈發清高出世,唱歌時極少再過多注意技巧方面,多數的處理都是雲淡風輕中又帶着堅持自我的唱腔,情感的捕捉上也並不多用力,卻往往恰到了好處—用非常昆德拉的說法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輕」,盡在他最後幾年的歌聲裏了。
想起八十年代的張國榮,最愛的仍然是那一首《倩女幽魂》。那裏頭有的是現在社會鮮少得見的少年意氣。《倩》所在的專輯《夏日浪漫》(Summer Romance),發行於一九八七年,時年張國榮三十一歲,唱歌技巧上已然出離了早年的幼稚,情感上仍能駕馭那份「幼虎般的自由精氣神」,唱起這曲「人生路,快樂少年郎……」來正正是恰如其分。而在此之後,這樣的意氣風發,要哪裏去找?
你看連流行音樂圈造星都是這樣的,就像廖偉棠寫在《反調(音樂隨筆集)》的話語那麼準確—「少年蠱惑仔化、經紀人化、小白臉化,四大天王的郭富城、劉德華、黎明各自對應,至於老神在在的張學友,就根本和少年沒有半點關係了」。不免讓我悲觀地想起一首詩《當城市蒼老的時候》—「假如這城市已經衰老,我們還可以年輕多久?」
少年意氣逐漸淪為與無用、無知、無能畫等號,甚至被劃歸為理應要剔除的、不必要的氣質。哪裏還有當年那個永遠背着竹書簍趕着路的書生,那種唱着「人生路,美夢似路長……一絲絲夢幻般風雨,路隨人茫茫」的快樂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