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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文學的「第一聲吶喊」/趙稀方

時間:2017-11-18 03:15:43來源:大公網

  圖:《鐵馬》於一九二九年九月由島上社創辦/資料圖片

  一九二九年《伴侶》停刊後,香港新文學陷入了困頓。侶倫說:「島上社的中堅分子都是曾經在一九二八年創刊的《伴侶》雜誌上投稿的。《伴侶》停刊以後,香港的新文藝運動失去了一根支柱。」島上社打算自己辦刊物了。張吻冰是香港青年會校友會會員,他說動了校友會學藝部負責人出資出版刊物,不過僅限一期。島上社有一個天真的想法,即印出第一期,銷售所得便可以出版第二期,以此循環下去。

  一九二九年九月,《鐵馬》第一期面世了。《鐵馬》稱得上是香港第一個真正的新文藝期刊,它沒有《伴侶》的商業氣氛。不過,唯其如此,它才支撐不下去。純粹的新文學刊物在香港是沒什麼人讀的。雜誌賣出去一部分,但收回來的錢遠遠不夠支付下一期的印刷費。《鐵馬》未能如願繼續下去,只留了一個創刊號。

  《鐵馬》是島上社集體辦的刊物,從目錄看,張吻冰、岑卓雲(平可)、謝晨光、陳靈谷、侶倫等島上社主要作家都露面了,這是香港新文學作家的首次集合。玉霞的《第一聲吶喊》一文「鮮明地標起改革的旗幟」,標誌着香港新文學的正式登台露面。文中提出:

  「現在,我們為了社會的文化,為了救濟我們青年的同輩,我們唯有把新的文藝作者與新的文藝雜誌打成一片,我們把我們的機關槍與大炮去對付古董們的拳頭,打得他落花流水,他們是朝代的落伍者,是人間的惡魔,是文學上的妖孽,留得他們,我們永遠不能翻身。年輕的文友啊,這是一個已經過去的工作,在香港卻是一件嶄新的工作,這需要我們共同努力去幹,新的文藝戰士呵,這是香港文化第一聲吶喊!」

  《鐵馬》的編者在此文後面加上一段編記,表示支持:

  玉霞君對於古董的罵,和願心改革香港文壇,這是不錯的。我們知道國語文學在中國已經被人共同承認了十餘年,現在,國民政府統一中國,國語文學更該普遍於全國了,而香港這裏的文壇,還是瀰漫了舊朽文學的色調,這是文學的沒落狀態,以後,我們甚願玉霞君所希望的將古董除去,建設我們的新文學—新的文藝。我們中國的政治統一了,經濟也要統一了,同時,國語文學也該統一起來。

  文中對於舊古董的批判,對於國語文學的呼喚,與中國內地五四新文化主題相呼應。不過,香港的情形與內地畢竟不同,在刊物編後語「Adieu──並說幾句關於本刊的話」中,我們發現,《鐵馬》同人對於文學新舊其實倒沒有那麼在意,「到今日,什麼什麼文藝的提倡可說是甚囂塵上的一回事了,同時,固守不變的也大有其人,然而從新也好,守舊也好,文藝畢竟不比我們的服裝,不能任意跟隨着去學時髦的,所以我們都犯不着去勉強從事。」《鐵馬》所操心的,主要是寫作者的生存問題以及對於香港商業性的批判,「在這萬皆庸俗的地方,談起文藝,用不着看實在的情形,只憑我們的想像罷,已可知道是達到什麼的程度了。香港有了算盤是因為做生意,香港有了筆墨也因了做生意的!」

  香港早期提倡新文學的年輕人,處於十分困頓的地位。《鐵馬》推薦的小說侶倫的《爐邊》,即反映香港文學青年窮愁主題的。T和K住在香港窮人區普丁街上,依靠寫作為生。這種靠筆墨為生的日子是很難過的,香港有不少報館,但多數發表地盤卻被少數人佔去了,那些無法巴結主編的窮人便淪落到危險的地步,有時連麵包都吃不上。小說最後一個部分,轉過來寫本地三家報館的文藝編輯A。他根本不把作者辛辛苦苦熬夜寫出來的稿子當回事,太太過來要親熱,他隨手把稿子扔到一邊,就落入了火爐裏。小說的格調很陰鬱,不是對香港煮字療飢生活深有體會的人寫不出來。

  《鐵馬》一共只有四篇小說,除侶倫的《爐邊》之外,還有張吻冰的《費勒斯神話》、卓雲(平可)的《夜》和靈谷的《蕾蓮之死》。

  《鐵馬》的篇首,是張吻冰的中篇小說《費勒斯神話》。小說寫法國神父費勒斯自幼與嫵美兩小無猜,漸生情愫,後來費勒斯把自己貢獻給了神,兩個人彼此分離。多少年以後,嫵美為追尋費勒斯而死,費勒斯在煎熬中服毒自殺。全書採用遺書的形式,以費勒斯神父第一人稱角度,進行追憶,剖析自己在神與情愛之間的內心衝突。這是一部很獨特的小說,它完全是外國題材,人物背景全在法國,探討的是基督教與世俗情愛的衝突主題,這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是很少有的。這部小說脫稿於一九二九年八月十六日,那時候張吻冰才十七、十八歲左右,創作出如此西洋宗教題材的小說,殊為不易。

  靈谷的《蕾蓮之死》在結構上與《費勒斯神話》接近,小說先交代蕾蓮之死,然後通過殺人者發表的自供,以第一人稱揭示罪犯的心理:因為喜歡蕾蓮,不願意讓別人得到,於是採取了毀滅的方式。與《費勒斯神話》不同的是,《蕾蓮之死》涉及到的是變態心理和心理分析。

  卓雲的《夜》是一種倒敘體,寫一個婦人在等待她的情人時的種種焦慮。這個女人自小不幸,結婚後到娘家也沒有好待遇,丈夫出門一去不見蹤影。後來她碰到了一個男人天寶,自此才品嘗到幸福,但以她的身份,做出這種事,在宗法鄉村的災難性後果是不可避免的。她深為忐忑,然而卻下定了決心。小說直到結尾,天寶也沒出現,然而在這種意識流動中,故事的背景有人物的內心分裂都得到了深入的揭示。

  這三篇小說大體上都是心理小說,涉及的題材不太常見,在人物內心揭示上也較有深度,較《伴侶》上的較為淺顯的戀愛婚姻家庭小說,在水準上無疑大大地提升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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