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左）埃格爾是匈牙利的葡萄酒之都；（右）EGRI BIKAVÉR被稱為「公牛血」　　/資料圖片

　　友人周東耀送我一瓶匈牙利紅葡萄酒。酒的外包裝是一個黑底帶血紅色環紋球的紙袋。脫去紙袋，則是一個黑中透紫的酒瓶。我見識過不少國家的紅葡萄酒，但這樣滿帶「血腥氣」的包裝，還是第一次遇到。驚惑中擎起酒瓶，只見瓶體上貼着兩方淺黃色的標帶，一方上印製着兩個字母皆為大寫的黑體字：EGRI BIKAVÉR。這想必是匈牙利文，我看不懂。另一方上印製的是英文，顯然是那兩個匈文字的譯文：BULL'S BLOOD OF EGER─埃格爾的公牛血。這時，不由驚呼一聲：瓶子裏裝的是公牛血⁈東耀粲然一笑，趕忙解釋說，埃格爾是匈牙利的葡萄酒之都，那裏釀造的幾種紅酒極品皆稱「公牛血」。

　　匈牙利的紅葡萄酒何以有這樣一個怪名？東耀作為記者和外交官在匈牙利先後工作十四年，對那裏的歷史、國情和人情均非常熟悉。他想必預料到我見酒後會有的反應，隨手還帶來關於這種酒的一些資料。根據這些資料，我事後進一步查索，逐步弄清了埃格爾葡萄酒與公牛血之間的奧秘。

　　匈牙利位於中歐的喀爾巴阡盆地，典型的大陸性氣候，夏季炎熱，冬季寒冷，非常適於葡萄栽種。特別是東北部地區，山丘連綿，土質沙性，尤利於葡萄生長。而中午高溫，傍晚驟降，糖分凝結快，葡萄的甜味極高。那裏有東南與西北走向的馬特勞和比克兩座山丘，其間流淌着一條清澈的小河。小河名叫埃格爾，岸畔有一座同名的小城。小城歷史悠久，風光綺麗，文化氣息濃郁，以盛產葡萄酒聞名。城的四周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葡萄園，面積達七千公頃。從十三世紀開始，這裏就培育和引進優質葡萄品種，逐漸發展成為匈牙利葡萄酒釀造中心之一。這裏釀造的葡萄酒，多呈罕見的深紫紅色，起初或稱「紅寶石」，或稱「紫菜漿」，十六世紀之後則一律改稱「公牛血」。有人考證，在歐洲的紅葡萄酒生產大國法國和西班牙，歷史上曾有人利用從公牛血中提煉的色素為紅葡萄酒調色，因而那裏的某些紅葡萄酒曾有「公牛血」之稱。埃格爾的酒商從未採用過這種調色之法，那何以也有「公牛血」之稱呢？

　　埃格爾「公牛血」的稱謂，源自匈牙利民族的歷史遭逢。一般認為，匈牙利人是從亞洲東北部遷徙而來，於公元一○○○年正式建國。他們先是於十三世紀中葉遭到蒙古人的野蠻征伐，繼而於十四世紀末開始不斷遭到奧斯曼帝國的大肆侵擾。一五二六年，在侵佔匈牙利中部和南部之後，這個由土耳其人建立的大帝國揮師北上，試圖征服全境。一五五二年九月，帝國的八萬大軍浩浩蕩蕩向埃格爾湧來。埃格爾當時人口不到一萬，軍民一齊動員，能參與守城者也不過二千三百人，其中四百人是婦女。雙方力量如此懸殊，小城該怎麼防守？埃格爾人不畏強敵，先是加緊軍事操練，搶修城堡、地道等防禦工事，大量儲備輜重和糧草。待敵軍來到城下，他們同仇敵愾，一邊高聲吶喊以壯聲勢，一邊萬箭齊發大顯神威。敵人多次攻城，均以失敗告終。

　　圍城之戰持續三周之後，敵軍決定改變戰術，集中兵力，趁夜色正濃之時進行偷襲。埃格爾城防司令多布．伊斯特萬獲悉這一情報，決定全城軍民總動員，與敵人決一死戰。鑒於長時間的守城之戰，人困馬乏，食品短缺，他就號召葡萄酒廠家將窖藏的紅葡萄酒都搬出來。按照匈牙利的法律，軍人是不准飲酒的。但是，這位多謀善斷的城防司令決定打破常規，讓守城將士盡情飽食痛飲，以添力增威。這天黃昏時分，守城軍民個個喝得面紅耳赤，不少人在痛飲時將紫紅色的酒漿潑灑在臉頰、頭髮、前胸、兵器和鎧甲上。趁着酒興，他們高舉刀劍吶喊着衝出城門，與敵人展開肉搏。婦女和兒童則把煮得滾燙的泉水和瀝青從城頭潑向敵人。敵人見此情狀，特別是發現匈牙利人身上和兵刃上滿是血色紅光，簡直驚呆了。這些土耳其人從小亞細亞一路征戰而來，知道一些歐洲民族臨戰有豪飲公牛血拚死一搏的習慣。現在，看到匈牙利人如此神勇，他們也以為是喝了公牛血。一時間，他們潰不成軍，狼狽逃竄，邊跑邊喊叫：匈牙利人喝了公牛血，不要命了，咱們快跑吧。就這樣，埃格爾軍民以少勝多，打敗人數為自己三十多倍的強敵，守住了自己的城池。

　　戰後，埃格爾軍民受到匈牙利國王的高度讚揚和表彰。他沒有追究軍人臨戰飲酒的違規行為，而是一再講紅葡萄酒在守城之戰中立下奇功。他嘲笑敵人無知，竟將紅葡萄酒當成公牛血，聞風喪膽，丟盔卸甲而去。經他這樣一講，「公牛血」一詞就不脛而走，迅速傳揚開來，成為匈牙利人浴血奮戰的榮耀，保家衛國的民族精神象徵。從此，「公牛血」的名聲大振，埃格爾的葡萄酒廠家競相以其為自己的產品命名。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