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家出版公司離職後，近年少到港島，去了便想坐坐電車。香港電車自一九○四年投入服務，已走過百多年歷史，但面貌基本如一。它到站離站，均由車長搖鐘，傳出一陣清亮的「叮叮」聲，港人也稱它做「叮叮」車，聽來很是親切。坐上電車，在搖搖晃晃中憶它的百年歲月，看道旁高樓的滄桑變化，便會有一次心潮盪漾。港島人指路多以「電車路」為標誌，路經上環、中環、銅鑼灣、北角、鰂魚涌……沿着它走，大致不會迷路。

　　某日到港島會友，坐上電車才迷惘：忘問朋友公司的路名了。那座大廈不在電車道上，哪兒下車才最近？便問了司機，司機搖頭致歉。也是的，他常年只走電車路，沒理由要求他認識電車路旁的大街小路和大廈。

　　司機話音剛落，車廂內響起四、五把聲音接話，指點該下的車站。回頭一看，全是五、六十歲的阿嬸阿婆。她們正七嘴八舌熱心向我解說。車廂裏只有十個八個人，開口的佔了一半。顯然她們都是久居港島的街坊，有的還提着剛買的蔬菜，也許正打算回家去為家人做一頓晚飯。

　　一名大伯在閉目養神，顯得冷淡，似與眼前的熱心人格格不入。事情與他無關，他也就不去勞心。

　　一個阿嬸特別囑咐我提前一站下車，說這樣就不用過電車馬路了。我按阿嬸的指示下了車。正在張望時，身後響起了雄渾的聲音：「從這個紅綠燈口過馬路，走七、八個舖位，對面的紅樓就是你要找的大廈……」

　　那把聲音一直在嘮叨：「怎麼不要過馬路呢？亂點亂指，識少少扮代表……」有的香港人看去冷漠，實際上多懷助人之心。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來港公幹，問路時總有人停下腳步搭話，雖然我問的不是他或她。

　　時光流逝，香港縱經風雨，卻是人情依舊。我在電車上又一次體驗到了這種溫馨，看到了港人性格中美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