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早，我上完中文課回辦公樓。還沒進門，就碰到趕去上課的同事X。她滿臉通紅，淚光隱約，一見我就說和國內來訪的Y老師差點吵起來。她說，Y忘了九時三十分和學生有約，沒來辦公室，幸虧X及時到來，見了學生，才避免了「教學事故」。更氣人的是，她給Y發了電郵和多條微信都沒接到回覆，去辦公室找她，兩人說着說着兩人都不高興了。X要去教課，我安慰了幾句，沒法深談。進了辦公樓，Y的辦公室門開着，她默默流淚，臉色也不好。她說X根本沒通知她那個時間會有學生來，剛才來找她發了一通脾氣，十分不客氣。

　　其實，這事只是導火線，兩人的恩怨還要從頭說起。我校和國內某高校有個交流項目。他們每年委派一名漢語教師來訪問一年，幫助我們進行漢語教學。我校強調教學品質，外語各系都是小班教學，精耕細作。老外視為畏途的漢語課更是要求嚴格，一、二、三年級每周都要上五天課。國內來的漢語教師教周二、四的課，本校老師則教周一、三、五的課。兩方老師是否能合作好是一個關鍵問題。因為除了個性不同難以避免之外，教學方法和教學理念不同有時也會引發衝突。

　　比如X和Y兩人，一位是留美博士，初出茅廬，剛開始第一份正式工作。另一位年過花甲，在國內知名高校執教多年，也是「有頭有臉」的人。X精力充沛，行事麻利，但年輕氣盛，言行鋒芒畢露。Y則是老派中國人，講究說話婉轉，禮數周全，但英語、電腦技術不大靈光。再加上兩人從前都沒與同事合作教課的經驗，所以開學第一周就有些小摩擦。X向我抱怨Y水準不高，上課沒有章法，且屢教不改。Y則認為X對她缺乏尊重，說話不客氣，聽課時當場「開銷」，在學生面前對她橫加指責。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之前分別做過開解，沒想到矛盾愈演愈烈，終於發生正面衝突，需要我這個系主任去「救火」了。

　　合作要持續到明年五月。在大學朝夕相處，抬頭不見低頭見，總要理順關係才行。否則對教學效果、同事關係乃至系裏的氣氛都有影響。於是，我給她倆發了電郵，約定下午三點三人一起坐下來開個會。我召集開會的初衷是消除誤會，解決問題，總以簡潔、務實為要，糾結於過去誰對誰錯的細節沒有意思。

　　開會時，兩人情緒有所平服，能心平氣和交流了。我首先表示，大家目標一致，都是為了教好中文，不存在利害衝突。教學理念、方法不同沒關係，只看實際效果如何。接下來，先解決她們的時間表出錯的問題。我建議她倆安排和學生每周見面的時間最好固定下來。學生丟三落四，老師頭緒又多，變來變去容易出錯。然後，讓兩人分別說說對對方的期待、建議和意見。比如，到底怎麼合作？是X作為大班老師講新的知識、語法點，小班老師Y負責操練，還是兩位老師順次講新內容，順次複習。公事透明，達成共識，才能長久合作。

　　針對兩人的交流方法問題，我建議她倆每天下課後交接一下，了解各自上課時學生的表現以及難點、重點內容，當面溝通，也可以打電話說清楚，光靠電子手段，反倒耽誤時間，引發誤解。她們交換過電話，說清安排後。我最後重申，有關教學的問題，我們都要加強溝通，互相學習，重點是要確有成效，保證學生優先。但交流時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同事之間要互相尊重，互相體諒。比如，什麼時候交換課件、提供回饋要考慮到各自的作息時間和工作負擔。我也表示，今後希望她們能給我去聽她們上課的機會。

　　周五開完會，雙方似乎都理智了。不過，周六我在辦公室做事時，Y又來找我談話，為自己辯解，補充周五沒有明說的心結。我又安慰了她一下，答應之後再找X談談。我想，兩人磨合得如此艱難，除了性格差異，還可歸咎到中美文化中對年齡、對同事間交流方式的不同看法。

　　這個突發事件對我也是很好的歷練。作為系主任，必須做到不偏不倚，公允客觀，幫助兩人求同存異，把工作做好。效果如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