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金中都水關遺址
「幽幽鬼城,顛倒眾生。冥冥修羅,為誰擺正」。徐克電影《狄仁傑之通天帝國》中,描述了一座在繁華的唐代洛陽城下,埋藏着的北周時期的城市──鬼市。鬼市陰森恐怖,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實際上,現今北京二環路的西南區域,也埋藏着一座古代的城市。它不像後來的元代大都城在北面還留有土的城垣殘跡可供剖析,也不像明清北京城在東西兩側尚保存有磚的城牆可供觀瞻,但它開創了北京成為首都之發軔。它的發現,是北京考古史上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很大程度體現了考古學的魅力。這就是金代的中都。
壹 定鼎中都海陵王
金朝是東北地區的少數民族女真族建立的王朝,共傳十帝,享年一百二十年。其祖淵於白山黑水間的靺鞨部落,相傳取「金」為國號是為克敵國「遼」(遼為鑌鐵之意)。
女真原為遼朝臣屬。遼天慶年間,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統一女真諸部後起兵反遼,於一一一五年立國,並先後滅掉了遼和北宋。一二三四年,金國在南宋和蒙古南北夾擊下覆亡。
金朝鼎盛時期統治疆域遼闊,包括今天的中國大陸淮河北部、秦嶺東北大部分地區和俄羅斯的遠東地區。
金朝於一一二五年攻佔了燕山府(遼代南京城,今北京市)。天德元年(一一四九年),海陵王完顏亮弒金熙宗上台後,一心仰慕漢人文化的他要將都城由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哈爾濱)遷到北京。於是一一五一年頒布《議遷都燕京詔》,在遼代南京城的基礎上擴建新城,徵用了民夫八十萬人、兵夫四十萬人。由於工期短促,奴役殘酷,疫病頻生,把當時北京五百里以內的大夫全徵用了。建設歷時兩年竣工後,完顏亮正式下詔遷都,將這座城市命名為中都。
從此,北京正式成為統治半個中國的政治中心,也是北京成為首都的開始。此後,一直沿襲元、明、清三朝,至今已有八百餘年。
提到金中都,就不能不說它的總建設者——金代第四位皇帝完顏亮。他有一位他極其尊重的叔叔可能比他更有名。沒錯,就是金兀朮,不過人家大名叫完顏宗弼。
完顏亮年幼之時,曾隨爺爺完顏阿骨打到過汴京(開封)。那巍峨的宮室、棋盤式的街道在幼小的完顏亮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許這就是他日後遷都的夢想之源。
作為一名對漢文化推崇備至的少數民族帝王,他的遷都之舉,使得金國統治的政治中心由東北一隅直接躍居北方漢人居住的地區,便於南下對中原一帶的控制;更重要的是,也擺脫和打擊了女真族的舊勢力。
為了完成遷都大業,海陵王煞費苦心,大造輿論。一日,他突問大臣:「我栽種的二百棵蓮花為什麼沒有活?」臣子們深知主子之意,便答:「自古江南為橘,江北為枳,非種者不能栽,蓋地勢也。上京地寒,燕京地暖可栽蓮。」所以,就有了北京西客站附近的蓮花池。
為了堅定遷都的決心,海陵王連祖墳都遷到了北京,這就是現在北京房山的金陵區。金帝陵從黑龍江遷移到北京,是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帝王陵「搬塚運動」。
金中都坊巷結合的格局在中國古代都城建造史上較為少見,規劃有致,以街市繁華、結構華美、宮廷宏偉、苑囿優雅著稱。「延亙阡陌,上切霄漢,雖秦阿房、漢建章,不過如是」。可惜,如此輝煌和壯觀的金中都僅存在六十二年便被蒙古軍隊放火燒毀,再經數百年滄桑,地面建築片瓦無存。
金中都既繼承了唐幽州和遼南京的舊的城市規制,又模仿了宋汴梁城的新的城市建制。這種新舊兩種城市規制並存於一座城市之中的情況,正是中國古代封建城市規劃由中期轉到後期的特點。由於金中都重要的學術地位,學者們一直對其抱有濃厚的興趣。先有王壁文、閻文儒、徐蘋芳、趙其昌等先生對遺址進行調查、測繪和勘探,發現金代的蓮花瓣狀石柱頭等文物,花紋精美,可能是池畔建築物的飾件。
如果說,以上這些考古工作都是初步了解了金中都的分布範圍的話,那麼對城垣、城內宮殿區和城內外水系的規模與位置等相關問題的掌握則是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學術進步。
貳 卷輂水窗古水關
金中都內最重要的考古發現有兩項:一是大安殿,二是水關遺址。
一九九○年初,北起西便門,南至菜戶營,南北縱貫金中都宮城中軸線的「西廂工程」道路是當時僅次於亞運工程的北京市重點項目。
文物部門建議開展考古工作,得到相關領導的重視後,經過五個月的勘探,先後發現了兩處金代建築基址的夯土。參照文獻記載,前者應是金中都宮城的正南門——應天門(相當於明清故宮的午門),後者很有可能是宮城的主殿——大安殿(相當於故宮的太和殿),兩者間的區域應為大安門。出土了銅辟邪、陶質大鴟吻、銅鏡等珍貴文物。
大安殿基址的夯土層厚就有五米,分層夯築,夯土中夾雜有大小均勻的磚塊等,用以堅固。可想而知,建於之上的宮殿自然是穩若磐石。
辟邪是中國古代傳說中一種能驅邪的神獸,它頭上有獨角,口半張,含有一顆銅珠,四肢粗壯,肩部有飛翼,尾部似祥雲外捲。亦動亦靜,威武雄姿。它應該是金中都宮殿中幄帳上的裝飾部件。
但它應該有一對才對,它的兄弟去哪了?河北某博物館內也收藏有一件一模一樣的銅辟邪,說是由公安部門移交的。原來是某某村民,在北京廣安門地區施工時發現這件文物後,捲回老家出售,被當地公安部門抓獲。這件是否是金中都那件的「兄弟」?那就不得而知了。
考古發掘為金中都的位置斷定提供了科學和準確的依據。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院士撰寫了《北京建都記》,立碑於今北京廣安門外濱河公園南部,「刊石於金中都大安殿故址之前」。
到了一九九○年十月,相當於金中都東南位置的某建設施工,四米深的地下,施工人員忽然發現一些排列整齊的石板和木樁。一位職工向文物部門反映了這一情況。
考古人員到現場後,配合施工進行了局部清理,發現了水沖刷的痕跡,證實這是一處大型建築。在古代,這樣形制的建築物是水涵洞,又被稱為水關、水竇、水門,就是穿城牆下,供水進出的水道建築,是由早期城內經城牆下向城外排水的管道或渠道逐漸演變而成的。次年三至六月,進行了正式發掘,將水關遺址全部揭露出來了。
水關位於金中都景風門西側的城垣下,與城外的涼水河(當時是金中都的南護城河)相通。它表明,金中都城內的水,從北向南經過水關流入城外的護城河。所以,水關的北部為入水口,南部為出水口。
水關遺址主要由城牆下過水涵洞底部的地面石、洞內兩廂殘石壁、進出水口兩側的四擺手及水關之上的城牆夯土四部分組成。它全長四十三點四米,平面呈「][」形,南北向,南距今涼水河五十米。過水涵洞長二十一點三五米,兩廂石壁寬七點七米,出水口和入水口分別寬十二點八、十一點四米。進出水口及泊岸兩側設有擗石樁。底部過水面距現地表深五點六米。
水關是木石結構的建築。它的建造過程是這樣的:最下層密植木樁,樁之間用碎石、碎磚瓦及砂土填充夯實;木樁之上放置排列整齊的襯石枋,襯石枋上又鋪設地面石;襯石枋與枋下的木樁使用榫卯結構相連接,襯石枋之間用木銀錠榫相連接,襯石枋與石板以鐵釘相連,石板之間用鐵銀錠榫相連;上下相疊的石板則在中間鑿孔,再用木樁像穿糖葫蘆一樣把石板穿起來。做成後,叫做「鐵(木)穿心」。木樁、襯石枋、石板緊密相連,整體堅固。
水關工程浩大。用了約一千八百根一至二米長的柏木樁(柏木木質細密,不易腐朽,是我國古代建築常用的材料)、至少五百三十立方米的青色成材石料、至少二千五百個鐵銀錠榫,由此而需用人工的數量可想而知也十分可觀。它的底部建築結構是現存中國古代都城水關遺址中體量最大的。
中國第一本詳細論述建築工程做法的官方著作——北宋的《營造法式》中專有一章述及水關的做法。金中都水關的發現同其記載的「卷輂水窗」的規定一致,是研究古代排水設施的重要實例。它的發現,充分反映了我國古代水利設施的成就和高超的大型建築水準。
叄 遺址變館有珍藏
水關遺址現世後,受到各級政府和專家學者的重視,被評為一九九○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之一。為了保護這一遺址,建設單位讓出了兩個單元樓的地方。北京市政府於一九九○年十二月做出建立遼金城垣博物館的決定,進行原址保護。一九九五年五月一日,博物館正式開館。
這座青灰色外牆的博物館中收藏有不少遼金時期的珍貴文物。例如立於金大定七年(一一六七年)六月二十一日的呂徵墓表。墓表漢白玉質,基座為兩層實為一體的正方形,下大上小,再上為方長柱表身,表頂冠以四阿重簷盝頂蓋石兩方,四簷雕仿木椽狀,簷角略起翹。表高二點八米,表身邊長○點五六米,四周滿刻楷書,記述呂徵之生平、卒年、功績、先考等情況,稱呂家乃「豪族」。題目「呂君墓表」四個篆字由當時著名的文學家、書法家蔡珪書寫;楷書正文則由另一位著名書法家任詢撰文並書寫。北京發現的墓表較少,金代的書法作品傳世也不多,因此這件墓表是不可多得的藝術精品。
遼代的很多瓷壺模仿契丹民族使用的各種皮囊容器燒造。這種扁平或矮體器身的瓷壺因為頂部呈板平的雲頭形或滿弓式提柄,與流(嘴)連接很像公雞的頂冠故名「雞冠壺」,是遼代瓷器的代表性器物。雞冠壺因又形似馬鐙,也被稱為「馬鐙壺」。這些器物便於攜帶,適合騎馬射獵的生活需要,保留有遊獵生活的形跡。
這件壺身作扁形,高身圈足,口無頸,高環梁。黃白胎施淡綠色釉,釉色細膩。高三十四厘米、腹徑十七厘米、底徑十點七厘米。環梁作雞冠狀,器身貼塑串珠紋仿皮帶裝飾,串珠釉色似翡翠。整件瓷器粗獷、雄渾又不失精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