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隨後的幾個展廳當中,展陳的主線回歸到年表式。綠色的牆面映襯着幾幅卡拉瓦喬初到羅馬時的作品。無論是展出的《懺悔的瑪德萊娜》中垂憐落淚的虔誠女主人公;《逃往埃及途中休息》中背對觀者的美貌天使;還是《算命者》中打扮浮誇的英俊少年,甚至《被蜥蜴咬傷的男孩》中被很多學者認為是其自畫像的驚恐男孩,都被畫家鮮有的日光背景構圖所烘托。在蘊含自然主義的墨綠色展牆映襯下,站在畫前一股清新靜謐的氣氛撲面而來。
最意外的當數初次欣賞的《懺悔的瑪德萊娜》,沒有明暗的衝突、沒有暴戾的情緒、更沒有血腥的瞬間……我完全不敢相信這位純淨羞澀的女子竟是出自卡拉瓦喬之手。集中看罷這幾幅早期作品能夠明顯看出,儘管性格暴戾不羈,初到羅馬的卡拉瓦喬仍是充滿幻想,心懷浪漫的青澀少年。應該說,在受聘於紅衣主教德爾.蒙特之後的最初一段時光中,卡拉瓦喬還是很「安分守己」的,解決了溫飽問題的他內心也趨於平靜。只不過,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當他在羅馬城聲譽鵲起一躍成為最受矚目的畫家,他體內本能的不安分因子再次蠢蠢欲動起來。隨着主題牆顏色再次應景地變化,卡拉瓦喬在羅馬城鼎盛時期的作品也集中亮相。
以鮮艷映襯鮮艷,這種堪稱「以毒攻毒」的展陳方式在西方各大博物館美術館陳列經典大師繪畫時屢見不鮮。拉斐爾、提香、魯本斯等人的作品無不如此,卡拉瓦喬則更是個中代表。紅色,象徵着熱情,也寓意着血腥與殘暴。個人始終認為,最能代表卡拉瓦喬的顏色永遠是鮮血般的紅色。在接下來的數個展廳中,所有展品都和入口處的《茱蒂絲砍下霍洛芬斯的頭顱》一樣懸掛在鮮紅色的展牆上。
不僅如此,在展覽最大的展廳中,三幅主人公身着紅袍的作品甚至集體亮相。其中包括兩幅相鄰而置,同題材的《施洗約翰》,其中一幅曾於二○一四年借展到中國國家博物館月餘,另一幅出借自美國堪薩斯城納爾遜藝術博物館的同名作品則是作為本次特展所有的封面廣告宣傳「門面」,遠道而來「榮歸故里」的它在展廳居中而至,圍觀的人數自然也是最多;旁邊則是出借自巴塞羅那蒙特塞拉特修道院《瞑想中的聖傑洛姆》。在紅色牆面和展廳燈光所營造的氛圍中,深處高光下的主人公們與接近黑色的深棕背景形成了更為強烈的對比。這三幅描繪身裹紅袍聖人的宗教主題畫作,與隔壁展廳中陳列的現收藏於羅馬聖天使城堡的巨幅《羅勒托聖母》一起,濃縮了卡拉瓦喬藝術生涯黃金期最具代表性的光影明暗對照畫法。
轉過陳列《羅勒托聖母》的紅色展牆,觀者將步入幾個更為昏暗的展示空間。從另一幅人物等身的巨製《鞭撻耶穌》到展覽最後一幅作品《聖厄休拉的殉難》,四間展廳延續着深灰色的主色調,意圖反映他在誤殺拉努喬.托瑪索尼之後開啟逃亡生涯,先後流亡至那波利、馬耳他和西西里最終客死他鄉那令人唏噓的悲慘結局。
《鞭撻耶穌》便是卡拉瓦喬流亡在那波利時所創作的作品,在這裏他飽受熱捧,卻不甘於此;他曾在馬耳他被封為騎士,展出的《馬耳他騎士肖像(阿爾夫.德.維格納科特肖像?)》便是他為騎士團同僚所畫;在度過了九個月的西西里島逃亡生涯再次回到那波利之後,卡拉瓦喬憑藉紅衣主教波爾蓋塞的特赦獲得了重返羅馬的赦免權,卻最終染病死在了返程路上,在最後一個展廳中陳列的《聖厄休拉的殉難》則意外地成為了年僅三十八歲的他的絕筆。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