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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黑一雄的他鄉明月/馮 進

時間:2017-10-17 03:16:04來源:大公網

  圖:英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資料圖片

  二○一七年度諾貝爾文學獎近日宣布,英籍日裔作家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成為歷史上第二十九位用英文寫作的諾獎得主。瑞典諾獎學院的常任秘書長丹紐斯(Sara Danius)稱讚他以「情感力量強大的小說揭示了我們與世界相連這一幻覺背後的深淵」,並描述他的風格為「集簡奧斯汀、弗蘭茨卡夫卡和馬塞爾普魯斯特為一體」。諾獎推特則將他作品的主題總結為「記憶,時間和自欺欺人」(self -delusion)。

  石黑何許人也?他一九五四年十一月出生於日本長崎,一九六○年五周歲時隨父母搬到英國。在英國接受小學、中學、大學教育,獲創作碩士學位,三十年後才首次重訪父母的祖國日本。回憶往事,他說最早對文學發生興趣是因為九、十歲時開始沉迷於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偵探小說系列,在學校模仿主人公的言行舉止,讓英國人笑話他這個古怪「日本人」。

  一九八九年石黑發表第三部長篇小說《長日留痕》(The Remains of the Day),首次獲得着名的布克大獎(The Man Booker Prize),影響力開始走向世界。據說時年三十二歲的他只用四周就寫完了小說。一九九三年此文被改編成電影,由霍普金斯(Anthony Hopkins)主演,獲奧斯卡提名。這也是石黑與大部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不同的地方:他的作品不僅獲得學者、批評家的好評,還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在日本播出),獲得商業成功。

  悲憫回顧是貫穿石黑所有小說的統一姿態。他自陳偏愛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這個特定的時段,是因為對「價值觀和理想經受考驗」這一主題特別感興趣。除了二○一五年發表的長篇小說《被埋葬的巨人》(The Buried Giant),他其餘六部長篇小說都使用第一人稱敘述者,因為他想描繪「我們怎麼跟自己說話,怎麼對自己撒謊」。作品均由「不可靠」的敘事者回憶往事,吞吞吐吐,模模糊糊,最終暴露現實與理想的距離,但從沒有直截了當的正邪對決,立判輸贏的結局。歷史早已逝去,往事無法重來,石黑筆下的主人公只是悲哀地接受了過往。有批評家認為他的作品體現了日本文學中生命無常、悲天憫人的審美情趣,不過石黑本人否認日本小說的影響,只承認私淑普魯斯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

  日本在石黑的作品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他父親是個海洋學家,起初離開日本是出於短期研究工作的需要,沒想到從此全家落戶英國。小時候,父母強調在家要說日文,努力保留日本文化傳統。他發表於一九八二年的第一本小說《群山淡景》(A Pale View of Hills)講述了嫁給英國人的日本女子人到中年,女兒自殺後對往事的追憶。第二本小說《浮世畫家》(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則記述了二戰期間充當政府「告密者」的日本藝術家戰後的遭遇和反思。兩者都以日本為背景。直到以英國管家為主人公的《長日留痕》發表,讀者一直認為他深受日本文化影響。

  他卻在採訪中說:「如果我用筆名,讓別人代替我拍作者照片,讀者也不會認為作者就是日本人。」他稱筆下的日本純粹出於頭腦中的想像,儘管父母的教誨使他對那裏感情深厚。其實,離開日本給他留下了精神創傷,讓他童年時代就失去了深愛的祖父,深感漂流異國之苦。然而,石黑只承認因為家庭出身,他與一般英國人的視角「稍有不同」,但無法釐清英國、日本對他的影響各佔百分之幾,因為「性格、脾氣、價值觀」都無法如此定義。而且,他預計今後世界上像他這樣文化、種族背景混雜的人將越來越多,成為不可阻擋的歷史潮流。

  這些否認、辯解是出於自衛的心理機制,還是另有玄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們不妨來看看石黑作品青睞的另一個重要地域。他的小說《上海孤兒》(When We Were Orphans) 與編劇的電影《異國情緣》(The White Countess)都以二戰時期的上海公共租界為背景,描摹那裏英美傳教士、商人,「十月革命」後流亡的白俄貴族,逃離歐洲、避難上海的猶太人數以萬計、華洋雜處的場景。石黑聚焦這一法國思想家福科(Michel Foucault)所謂的「化外異域」(heterotopia),因為此地如同使他感情複雜的日本一樣,最能反映出離開家園,遠走異國,遊走於文化之間,身份懸而未決,不得不當個「永遠的外國人」的移民的悲哀。可見,石黑的「去地域化」正是為了凸顯超越種族和疆界的、漂泊流離的人類共同體驗。

  當年阿爾弗萊德諾貝爾建立文學獎是為褒獎「在文學領域中創作出最傑出的理想主義作品」的作家。但理想主義如何定義,二十世紀以來發生過一系列變化。從最早的「保守派理想主義」,到三十年代賽珍珠那一代對普通老百姓的讚美,再到近些年諾獎致力於發掘西方傳統之外的作家,不一而足。石黑接到獲獎通知後表示:「當我們的世界面臨諸多不確定性,價值觀、領袖和安全都受到質疑時,希望我的獲獎能為促進和平與善意起到一點小作用。」

  石黑一雄用個體的聲音來回顧歷史的創傷,最終揭示了被裹挾於歷史大潮中的小人物的無奈與悲哀。故鄉尋遍無覓處,何地明月不照人。他的作品輝映萬里,直指人心,也許能鼓勵讀者超越種族、文化的局囿,反思道德、責任、命運等永恆命題,為實現人類和諧共處的理想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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