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唐文華飾演關公，由豪邁自負到自我懷疑

　　進念．二十面體本年劇季的主題「建築是藝術節」，在文化中心大劇院同期推出兩齣現代實驗戲曲。一文一武，一靜一動，兩齣戲既有傳統戲曲成分，亦能牽動年輕觀眾思緒，可說是互相輝映。

　　建築反映時間軌跡

　　崑劇《崇禎仙遊紫禁城》，既說明朝最後一位崇禎皇帝自縊前的故事，亦說紫禁城的輝煌建築理念，更重要是編劇張弘將建築學與人文思維互相結合，顯示世人都是凡塵裏的匆匆過客，恆久長存的建築物卻能延續生命痕跡。全劇以崇禎已將後宮家眷賜死作始，崇禎心神猶在天外，卻見從前紫禁城已逝木匠蒯祥突然到來，後者於是帶着崇禎從午門開始遊走宮禁，直到煤山作結。崇禎就對自己一直居住的深宮，作出一次全新探索，也對自己的生命及周邊人等，再作思憶。最後，崇禎走上自己的不歸之路，回頭眺望，不無唏噓慨嘆。

　　對於一般觀眾而言，看戲後更知道紫禁城的建築美學，與人生哲學原來甚有關聯。祟禎初期亦如劉姥姥入大觀園般，純粹好奇問事；往後下來，建築物與不同人等的關係，透過蒯祥的循循誘導，漸說分明。輾轉間，崇禎就如跨越生死線，抵達煤山之前，驀然醒覺原來身邊家眷都已被自己所殺。一切作孽，原來都在咫尺之間。

　　作為實驗戲曲，《崇》的傳統崑劇成分並不缺少。兩位國家一級演員石小梅及李鴻良，分別以官生及丑生行當飾演崇禎及蒯祥，二人在台上一白一黑，一說一逗，互相匹配。

　　石小梅在身段、關目及唱曲方面，盡展崇禎皇帝的無奈和嗟嘆；李鴻良的丑角亦莊亦諧，不但能配襯着生角的主體，末段時以京白和應着崇禎宣詔各已死的家臣，更能讓觀眾理解劇情的主旨，對全劇最終應達至的氣氛，產生了極重要的推動作用。

　　導演及設計胡恩威安排另一位較年輕的戲劇演員高若珊，在開場時先作出一段說明，既講解傳統崑劇着重美感的藝術特色，亦闡釋《崇》劇的演出主旨「遊便是祭，祭便是遊」，讓觀眾更明白演出有關的形式如何與內容有機結合。空洞的舞台上，有大小不相同的兩張地毯，背景就以進念最擅長和具特色的投影錄像而成，予人現代劇場的觀感，亦將三百多年前的歷史往事，與現今世代緊扣相連。

　　英雄亦要捫心自省

　　去年曾在文化中心劇場演出的《關公在劇場》，是次搬上大劇院舞台，足證明戲曲在舞台表演的靈活性和彈性。

　　王安祈編劇的《關公在劇場》，將關公從人至聖的過程，在數十分鐘的不同折子戲扼要道來。關公耳熟能詳的沙場戰事，例如「斬顏良誅文醜」、「水淹七軍」，都在表現關公英勇事跡。

　　但作為現代戲曲而言，當然不會就此說着人所共知的外在故事，編劇着意地剖析關公的英雄形象，因此在「敗走麥城」之後，關公思量自己與曹操錯綜複雜的關係，以及反思自己在五虎將之間的位置，全都是關公在民間被神化之後，重新走回一個普通凡人般應有的捫心自省。

　　全劇由兩位說書人（黃毅勇、朱勝麗飾演）以說唱形式向觀眾娓娓道來，從戲曲的表演傳統，再至關公戲與劇場以及民間的關係，都在二人一唱一和，一逗一弄之間，輕鬆愉快地推展而成。

　　全劇不折不扣就是一次劇場教育，不過演出為了令新一代年輕觀眾容易受落，末段安排了一折九尾狐亂世的情節，雖然能讓花旦演員表演熱鬧的武打場面，但卻削弱了正本戲已為觀眾留下的深刻印象。

　　演出焦點當然落在「國光劇團」幾位主要演員身上，唐文華飾演的關公，劉育志飾演周倉和周慎行飾演的馬僮，唱腔、功架、做手、關目，都不會令京劇傳統戲迷失望。唐文華的沉鬱唱腔，以至千斤唸白，將關公豪邁自負，但其後自我懷疑的心態，能夠清晰地傳達給觀眾感受。

　　在藝術合成方面，導演胡恩威同樣能以視覺效果將傳統與現代氛圍結合。在關公自省的場面，投影錄像於舞台上此起彼落的懸吊景片，營造出深邃宏大的透視畫面，較之去年在小劇場內的情景，更能表現關公在浩瀚宇宙裏其實也是細小微塵。

供圖：進念．二十面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