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九八八年,張庚(前左)和曹禺(前右)、阿甲(後左)、劉厚生在中國戲劇家協會\網絡圖片
張庚是戲曲理論「前海學派」的開創者,即便不冠以「學派」之名,他也是當之無愧的當代著名戲劇理論家。三卷本《張庚日記》的出版,為我們全面了解張庚提供了新的可能。據「編後記」介紹,這部日記包括三個部分:第一,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出訪日記;第二,六十年代下放、四清及「文革」初期的日記;第三,一九八八年至九八年十年間的日記。「文革」前的日記曾被專案組抄走,歸還時紙張黃脆浸漬,字跡模糊不清;而最後十年的日記,又由於張庚年齡和疾病等原因,潦草難認。因此,整理者花費了很大功夫。細心閱讀者還可發現特殊時日的內容也有極少的刪節,但並不妨礙其寶貴的史料價值。
別求新藝於友邦
《張庚日記》第一卷,記錄了張庚在蘇聯、東德、印度等國的參觀考察,這些國家特別是蘇聯的文藝,帶給他不少思考。看歌劇《茶花女》時,張庚第一次親眼目睹了蘇聯青年「捧角甚狂」的場面。蘇聯民眾對歌劇的狂熱喜愛,促使他反思中國的文藝現狀,以及中共的文藝傳統。在日記中,他寫道:「五四以來,文藝強調思想性、進步性,整風後,更發揚了這種精神。雖然在我們文藝思想中,也有唯藝術的一支,但總是不佔上風的,特別在文藝青年中,勢力不大。」即便是對於蘇聯的文藝作品,也習慣於「從思想上去接受」。同時,中共在農村中二十多年,文藝習慣於適應農民群眾。而長期的鬥爭環境又格外強調文藝的「武器性」,「配合具體任務」。凡此種種,都對文藝事業的發展造成了阻礙。由此,張庚想到:「過去提問題的方法是應當有所改變」,「思想性」不能等同於「政治性」,作品還應提高藝術性。應該說,張庚這些思想在當時及後來幾十年的政治氛圍中,都無法佔據主流,但他始終沒有改變,而且將其作為評價作品的一條標準。十年後的一九六一年,張庚觀看晉劇團的《含嫣》後,就指出,該劇改編之後,「將原劇故事所不能承受的情節強加其中,以圖加強其『思想性』,結果弄成牽強,不動人。」
事情總是在比較中看得更加清楚,海外考察還引發了張庚關於國家文化形象的思考。今天,隨着中國經濟的崛起,這個問題越來越受到重視,但重讀張庚六十多年前提出的想法,也絲毫沒有過時之感。參觀斯大林禮物館時,張庚發現,歐洲國家送去禮物大都有強烈的象徵意義,如比利時、法國抗德游擊隊的旗子,比利時礦工用的燈,法國烈士們犧牲地點的土塊,恩格斯的親筆信,馬克思學俄文的書和用過的馬具,列寧戴過的帽子,以及東歐民主國家工業建設的模型。相比之下,「中國的禮物還是古董、手工藝品多,表現戰鬥性、政治意義的全沒有。」在莫斯科參觀時,他又發現,即便是最了解中國的蘇聯人,對中國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過去,食堂的副經理竟然還在問:「你們什麼時候剪了辮子的?」值得注意的是,張庚並沒有將之斥之為「抹黑」,而是作了認真的反思,「外國人民對於中國的印象還只是舊的,他們不知道一百年來中國生活有了驚人的變化。但是我們不宣傳這種變化,老是古物、梅蘭芳,弄得外國人不知道中國有現代的工業、話劇等,這是我們自己要負責的。今後的國際宣傳,除了政治方面的以外,應着重宣傳我們的現代生活、思想、文化、藝術。」我想,張庚的思考體現出一種積極而自省的文化態度,也提出了一個重要的課題,即如何用充滿現代性的文化符號來展示中國形象,而它的答案,至今仍在探索之中。
戲劇理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