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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增先:我所經歷的美術史/方增先口授 方子虹整理

時間:2017-09-15 03:15:55來源:大公網

  圖:方增先作品《粒粒皆辛苦 資料圖片

  前不久,為慶祝香港回歸二十周年,由藝術機構藝育菁英和雲峰畫苑舉辦的大型展覽「全球水墨畫大展」,是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一個國際性的水墨畫展覽。這次展覽的參展畫家和參展作品乃至參觀人數都是空前的。我有幸被組委會聘為大展的顧問,翻閱厚厚兩本畫展圖錄,心懷感慨。

  新中國的美術創新開始於上世紀五十年代。當時舊的繪畫樣式不能滿足國家發展的需要,迫切需要既能繼承民族傳統又能為廣大勞動人民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當時我在黎冰鴻先生帶的青年教師研究生班裏,氛圍很自由,黎先生忙於副院長的工作,大家就是自己畫,但是,無形的壓力很大,因為時間過得很快,沒有現成的方法可以參考,沒有做出大家滿意的作品。這時候文化部組織敦煌美術考察隊,從中央美院和央美華東分院集中了十三個老師,要在敦煌工作三個月。敦煌貫穿畫史上人物畫輝煌時期,但也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的階段。那個時代超過了繪畫材料的存在年限,當時的名畫家有大量的文字記載,卻未有片紙存世。敦煌莫高窟的壁畫,正好彌補了這個歷史遺憾,許多滅失作品通過同時代畫工的模仿,將當時享譽海內畫家的風格和面貌還保留在壁畫中。通過對古代壁畫臨摹學習,實際上有機會和顧愷之和吳道子這樣的絕世高手交流。從美術史角度看,佛教藝術樣式背後有希臘文明的影子,希臘人曾經在北印度地區生活,漢時的張騫稱那裏為大夏,後來他們皈依佛教,創造了印度希臘樣式的犍陀羅藝術。隨着佛教造像和繪畫輸入東土,典雅寫實的人物造型遇上中國毛筆線條。這種通過觀察物件,描繪真實感覺的繪畫的出現,很快替代了符號式繪畫,也建立了繪畫六個評判標準,用來欣賞的繪畫從此開始。我在藝專原來學的是油畫——國立杭州藝專後來更名中央美院華東分院——留校後要成立國畫系,組織上需要能力強的老師改畫國畫,充實國畫系的力量,就改畫了國畫。畢竟學了很久,放棄有點可惜。參加考察隊到敦煌,一開始,面對綿延不斷的精湛壁畫,難以決定臨摹從哪裏下手。洞窟臨摹最困難的是沒有光線,當時還沒裝電燈,靠敦煌研究院的同事在門口拿一塊鋁板反射外面的光線,我畫多久這位同事就要拿多久,有時候洞窟太深,牆壁和自己手裏的紙都看不清楚,只能靠感覺畫完。雖然重重困難需要克服,大家的工作熱情絲毫不減。我和同事討論的話題主要是線描形式與寫生結合問題,研究洞窟壁畫有沒有用模特。

  許多年以後,我研究了很多不同地方的唐代造型藝術,發現唐代造型和蘇聯寫實風格的美術,不同在於前者是用一套藝術語言通過描述物件獲得真實感,後者用光線的明暗對比來記錄直接看到的感覺。打個比方的話,比如大海的聲音,通過音樂去表現大海,往往沒有錄音那樣真實可靠,音樂卻比錄音更有魅力。這次敦煌臨摹,引領我們這批當時的年輕人後來的創作道路,也影響大家後來的教學。佩服當年發起敦煌臨摹的前輩和文化部負責同志的戰略眼光,如果沒有那次敦煌之旅,蘇聯寫實油畫統治美術界的局面就不會打破,水墨人物畫會停留在模仿寫實油畫的水準。

  《粒粒皆辛苦》完成在同年的年底。從敦煌臨摹回來,我順便去了甘南藏族自治州採風,畫了一幅藏族小朋友採蘑菇,沿用當時流行的用水墨模仿寫實油畫的彩墨法,一個同去敦煌臨摹的同事看了說:再畫成這樣不是還和蘇聯油畫一樣嗎?當時正值節約運動,需要畫生活裏的節約片段作宣傳畫。去敦煌的路上在麥收,火車穿越北方的田野,看到大人小孩撿麥穗,就選取這段資料畫。我於是下決心用中國傳統的方法畫寫實題材,開始時畫小孩撿麥穗,後來希望有更多含義,換了老農。這是一幅寫意的平塗勾勒畫,學習了任伯年的畫法。當時就獲得成功,作為宣傳畫加印好多次,原作在中國美術館。這次展示的是張亦浩收藏的《粒粒皆辛苦》宣傳畫。當時張貼在全國城市的大街小巷,鼓舞我朝這個方向努力。在勾線基礎上,引入寫意花鳥畫的濃淡乾濕的變化,將其量化,用來表現人物造型。這種具有寫實油畫相同表現力的水墨畫畫法成熟在一九六四年,這裏展示張亦浩先生收藏的《說紅書》印刷宣傳畫,這是成熟水墨人物畫的標誌作品,我很榮幸能夠成為這幅作品作者。

  我在接下來的二十年時間裏,致力於完善和教授這種水墨人物畫的新方法。為了使更多人學習,上海教育出版社還專門向我組稿,編寫了書名為《怎樣畫水墨人物畫》技術書,出過五十萬本。張亦浩就是當時浙江美院的學生,他這次展出的作品是我教學的成功例子,當年看到他的作品發表,比自己畫好畫還要高興。一九八四年,上海師院的老師陳建鳴想考我的研究生,當時我正離開浙江美院調往上海畫院,我把他介紹給盧沉,盧沉是水墨人物畫方面很有建樹的畫家。我們在「文革」時期的改畫組認識,當時他非常認同我的方法,經過我不遺餘力的介紹,對他的創作大有幫助。由於上海師大領導的阻撓,他沒有參加考試,最後去了美國。再後來他回國考了國美吳憲生的博士生,專門研究我的水墨人物畫,這裏展示的是他在讀博期間的作品。

  一九八五年,美術發生「八五新潮」,新的藝術風格和流派興起,現實主義的寫意人物畫風光不再。連我自己也做了調整,吸取不少構成主義的表現方法。除了一九八九年因為葉淺予先生的極力推薦,我的作品《母親》獲國展的銀獎之外,我的作品很少被人注意。一九九六年我在上海美術館舉辦當代藝術雙年展,希望把歐美當代藝術中真正有意思的作品介紹給中國觀眾。我後來的作品,也深受當代藝術的影響。我這個展覽還邀請許多國內名家的學生參加,看看寫意水墨人物畫未來的樣子。他們是:徐展,天津美院何家英的學生;趙晨,中國藝術研究院馮遠的學生;尹佳,中央美院田黎明的學生;竇良羽,天津美院李孝萱的學生。我很榮幸被他們的老師尊為老師,有直接帶過的學生稱我為老師,有讀我寫的教科書稱我為老師,也有臨摹過我的畫稱我為老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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