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的趣味,以上世紀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中期最為人稱道,那時的報紙,欄目林林總總,作者各顯神通,各自樹立文章風格,以求吸引讀者。常見讀者為喜歡某作者的專欄,每天必讀而後快,由此成為這家報紙的長期讀者,梁羽生、金庸的武俠小說是最好一例,其他好文章還多。
值得提起當時的論政文章,正面論述之外,還有別的花樣,出奇制勝的大小欄目,妙趣橫生的曲筆寫法,題材嚴肅,形式不拘一格,「怪論」文章也在這時期產生。
《新晚報》有怪論「橫眉語」專欄,筆名「無牌議員」,採用「三及第」文章寫法,所謂「三及第」,是白話文、文言文、廣東話巧妙混雜,形成一種活潑的文體,文章出來,即帶給讀者新鮮感,成為受歡迎的專欄,這種文體遂稱「三及第」。以寫「三及第」文章出名的作者黃兆均,英皇書院舊生,資深報人,時任《新晚報》港聞版主任,報社同事稱讚,虧他想出「無牌議員」筆名。當時立法局席上的盡是官守議員(由高官出任)與非官守議員(由港督委任),個個「攞正皇家牌照」,說的皇家話。我獨無牌,說話由我,我這「無牌議員」就是針砭時弊,指斥施政不當,為升斗市民吐烏氣。文章嬉笑怒罵,針針到肉,雖有人不快,卻奈何不得,怪論的張力,有些時候比一般論政文章更易深入民心,「無牌議員」名字讀者印象深刻。
以打油詩議事,是另類型式,出於《新晚報》「下午茶座」小方塊,作者「醉酩兵丁」,實名王季友,擅詩詞,譽為廣東當代才子,著有小說「塘西風月」及詞話,註解精闢,獨具個人見識。他採用「醉酩兵丁」筆名,說是賣醉文章也可以,小罵大罵,皆因已酩酊大醉。作者實也愛酒,當時他與畫家黃般若及漫畫家李凡夫常三人同行,李凡夫褲袋必藏一瓶酒,與王季友同快,自輟筆後,似無人以打油詩指點社會時事。「無牌議員」因轉至英文《東方月刊》工作,怪論停筆,後有「哈公」在《明報》寫怪論,受讀者歡迎。這種細膩辦報風格維持至六十年代中葉。
至九十年代初,報紙編排及內容出現顯著變化,大部分報章主攻主要新聞,趣味欄目相對減少,但主流報章均增設評論,正面論述觀點,與時俱進。若從讀者趣味出發,增闢副刊形式的政論版,嬉笑怒罵,甚或以打油詩的筆調表達,古為今用,相信會引起部分讀者閱讀興趣。
近兩年方知「香港漢學藝術會」會長龐日昌,常以舊體詩評論政局與揭示社會現象,令我喜出望外。香港漢學藝術會每月定期活動,創作詩、詞、對聯、書畫,互相鑑賞,以弘揚國藝為宗旨,交流活動遠至北京。龐日昌詩作甚豐,曾獲「北京華夏墨緣文化藝術院」舉辦的「共和國脊樑」詩詞文大賽一等獎,受聘任終身名譽院長。他又與傳媒來往密切,為「香港資深傳媒聯誼會」榮譽顧問,熱心支持各項活動,貢獻良多,又常以詩會友。我首次接觸他的詩為一首七律反「佔中」,背景是周融幫港出聲牽頭發起街頭簽名反對「佔中」運動,獲過百萬市民簽名支持,作者有感而發。詩云:
支援大義萬方同,持論凜言反佔中。周密多謀呈勇決,融龢法理顯從容。
幫兇眾丑施邪霧,港善群賢樹正風。出色辯才強有力,聲威震懾害人蟲。
採「鶴頂格」以每行首個字直讀,即為「支持周融幫港出聲」,他將這次行動評議為「維護本港穩定繁榮共襄義舉」,裝裱完好,題贈周融。
二○一六年農曆年初一旺角暴亂,暴徒築人牆與警方對峙,發展至大範圍襲警,以竹枝、垃圾桶、膠樽、玻璃樽擲警員,分工挖起行人道磚頭,準備好竹籮運至前線,供前面的暴徒以磚頭襲擊警員,暴徒放火焚燒汽車及雜物,無法無天,釀成過百警員受傷,本應歡度新年,卻遭暴徒瘋狂破壞社會秩序,龐日昌以「題詩乙首」譴責暴亂。詩云:
大年初一夜難忘,邪惡兇徒似虎狼。
禍港泛民尤歹毒,反中本土最猖狂。
和平理性今何在?暴力行為作正常。
治亂應加刑重罰,法庭再縱定遭殃。
詩中斥責兇徒猖獗,揭露一些人將暴力視作正常的事,嚴重扭曲社會,指出暴力行為日趨惡化,法庭不應輕判了事,姑息的結果只會鼓動暴力升級。
今年二月,前特首董建華應邀出席一家中學校友會視覺藝術展任主禮嘉賓,典禮結束,一漢子手中拿着詩卷送給董先生,這熱心漢子,正是詩人龐日昌,我從朋友知道這回事,即時有興趣知道他寫給董伯伯詩的內容,請他WhatsApp給我,很快我就收到了。詩曰:
其一
董狐正直世尊崇,建策無私表裏功。
華夏朝暉臨大地,仁和國祚日方中。
其二
董氏清廉德望崇,建言寬政未居功。
華章樂頌當年首,仁恕丹心入鏡中。
他用的是「鶴頂格」,每行首字讀下去,連成「董建華仁」句。詩中引用典故,借春秋晉國史官董狐的耿直忠義,彰顯董伯伯為官正直、清廉、仁恕、心明如鏡,以及提出「八萬五」的建策,興建「迪士尼樂園」拓展旅遊業等措施,客觀肯定董先生政績,他必是董伯伯的粉絲,故欣賞他送詩的衝動。
龐日昌議政事、議人事作品頗多,尚有贈陳香梅、贈下屆特首林鄭月娥、回歸二十周年感詠等等,大多在朋友間、集會間廣贈派送,我常收到他的新作,即使未能在報章發表,他仍樂此不疲。
由此想起昔日報章不拘一格,就算是嚴肅的評論文章,也可以用詩詞表達,讓讀者有多種選擇,看出趣味,此類不同形式的評論期待能在報章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