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養不好花的,所以乾脆不養。所有的花到我家不出兩周全都嗚呼哀哉了,是它們太嬌氣,還是我太大意?反正,後來,我就只養草,凡不開花的小植物在我眼裏都是草,而綠蘿當然是最好看的草。
家中除了一盆小多肉是女兒同學送的之外,其他只有綠蘿。最早結緣綠蘿這種植物是多年前,辦公室的美女插了一枝放在花瓶裏,好看又好養,平時只見她換換水就可以了,卻只見綠蘿枝枝蔓蔓地發着,竟然長得怡然自得。翻遍《本草綱目》也沒找到綠蘿,原來它還是進口的外來妹呢,又稱黃金葛,原產印尼,心想,這綠色樸素的植物跟金燦燦的貴重黃金有半點親戚關係嗎。
天天上班看着同事的綠蘿,結果越看越歡喜。它的綠,油亮亮的,時有淡淡的黃色花紋點綴其中,看着養眼又養心。
隨着年齡漸長,對花花草草也開始上心了,看着它們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喜悅。輕撫它們的葉子,嗅嗅它們的香氣。記得有文章記載與張愛玲曾經齊名的女作家蘇青,在病中的最後日子裏,每天要花上兩個小時看她的那些花花草草。我在想,她是在觀看另一種人生,是與花草對話嗎?所有的草木都是有靈性的。
喜歡綠蘿是有理由的,它十分簡單好養特別適合我。具有妖妖嬈嬈、枝葉蔓延、嫵媚清新的氣質,只要有水就可以成長的簡單個性,綠綠的葉子氤氳着一種沁人心脾的草木氣息,這一切都讓人心馳神往。
搬家之後,我便買好多綠蘿回來,一盆懸掛在浴室,一盆放在卧室的飄窗,還有客廳的花架上,甚至連冰箱的頂部,鞋櫃、吃飯的餐桌都有它們的倩影。看到它們鬱鬱葱葱地成長,就覺得綠蘿真是單純到極致的一種植物,不論命運安排它到了哪裏,不論富貴與貧賤,心安即是家,只管一味地成長,開枝散葉。發了新枝你把它剪下來,插到別處,它也忍着痛、含着淚一樣長大,蔓延,直至綠意盎然,生機勃勃,儼然又是一條女漢子。
綠蘿的花語是「堅韌善良」、「守望幸福」,是個宜室宜家的好女人。花草應該也分性別,比如菖蒲就是個男人。綠蘿這樣的女子,不知為何會讓我聯想起《紅樓夢》中的香菱。她三歲被人販子拐走,還把她許配給兩家,導致命案,最後,她嫁給一個魯莽行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混世魔王薛蟠為妾,又讓她遇上了殘忍狠毒的夏金桂主僕,差點被毒死。應當說她每天以淚洗面才是,可是她每天樂呵呵的,簡單自然,《紅樓夢》裏常寫她笑嘻嘻的樣子,生活中以笑容居多。在別人為她的命運扼腕嘆息時,她自己卻渾然不覺,倒反而樂在其中。並且學會了認字,還很勵志地拜黛玉為師要學作詩,哪怕是在睡夢裏都在吟詩作詩,有靈氣的她進步當然快,很受師傅黛玉的器重。當然,男人是喜歡這樣的女人,因為她嫋娜纖巧,做人行事又溫柔安靜,隨遇而安,就算被欺負被拋棄,她也不懂得反抗。所以高鶚在續書中給了她一個稍稍幸運的結局,是因為讚賞她的這種柔弱可愛、樂觀向上的品質吧?
《紅樓夢》中這個像綠蘿一樣命運多舛的女子,最後死於難產,不免讓人感嘆,幸福對她來說來得太晚了,真是惹人嘆息惹人憐。
凡夫俗子如我,像被世俗生活牽扯着不停旋轉的陀螺,身不由己,忙忙碌碌,偶爾也會身心俱疲。於是,與綠蘿的對視,成了我一天中最心曠神怡的一瞥。
相看兩不厭,唯有綠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