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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雜文家仲長統\顧農

時間:2017-05-06 03:15:47來源:大公網

  建安時代的作家一般以寫詩為主,兼及辭賦等各體文章,仲長統(字公理,一八○─二二○)寫得很少,一向以散文著稱,他的單篇《樂志論》和專著《昌言》都非常有意思。《樂志論》是仲長統青年時代的一段名文,大講隱居的優越性—

  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帀,竹木周布,場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珍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餚以娛之;嘉時吉日,則亨羔豚以奉之。躕躇畦苑,遊戲平林,濯清水,追涼風,釣游鯉,弋高鴻。諷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彷彿。與達者數子,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之雅操,發清商之妙曲。消搖(逍遙)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間。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凌霄漢,出宇宙之外矣,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

  但這只是他一時的白日夢,後來還是出而為官,直到四十一歲去世。

  《昌言》據說原有三十四篇(一說二十四篇),十萬餘字;可惜比較完整的現在只能看到三篇,就是《後漢書》本傳中引用過的《理亂》、《損益》和《法誡》,其餘的零零碎碎只有輯本,加起來也只是原書的一個零頭。

  《昌言》有兩大重點:一是「論說古今」,發表政見,二是評論「時俗行事」(《後漢書》本傳),近於雜文。他政治見解書生氣相當濃厚,道理都對,就是甚少有可行性,同當時的形勢不合。而他批評「時俗行事」的那些短文以清明的理性深刻地揭露和嘲笑當時的種種迷信和陋習,現在讀去則更有意思。

  例如其中批判那時的「淫厲亂神之禮」、「侜張變怪之言」、「丹書厭勝之物」以及「常俗忌諱可笑事」,都很有可觀。他曾舉住宅建築方面的迷信為例道:「掘地九仞以取水,鑿山百步以攻金,入林伐木不擇日,適野刈草不擇時,及其構而居之,制而用之,則疑其吉凶,不亦迷乎!」又諷刺那些以迷信為職業者以及相信他們那一套胡說八道的人們說:「彼圖家畫舍轉局指天者,不能自使室家滑利,子孫富貴,而望其能自致於我,不亦惑乎!」在黃道吉日、風水宅相之說仍然流行的今天,讀這些議論仍覺虎虎有生氣。

  仲長統又批評那時鬧新房的陋習道:

  今嫁娶之會,捶杖以督之戲謔,酒醴以趣之情欲,宣淫逸於廣眾之中,顯陰私於族親之間,污風詭俗,生淫長奸,莫此之甚,不可不斷者也。

  時至今日,嫁娶之會仍有種種陋習,多有庸俗惡劣以至完全胡鬧的言行,除舊布新、有所移易是確有必要的。

  仲長統不僅批評民間的陋習,也批評士人中的頹風,曾痛陳其時知識界的陰暗面道:

  天下學士有三姦焉:實不知,詳(佯)不言,一也;竊他人之記,以成己說,二也;受無名者,移知者,三也。

  天下之士有三可賤:慕名而不知實,一可賤;不敢正是非於富貴,二可賤;向盛背衰,三可賤。

  這些毛病遠不限於東漢之末,甚至可以說是古已有之,於今為烈。他還有些言論充滿哲理,甚至可以說放之四海而皆準:

  人之性,有山峙淵停者,患在不通;嚴剛貶絕者,患在傷士;廣大闊蕩者,患在無檢;和順恭順者,患在少斷;端慤清潔者,患在拘狹;辯通有辭者,患在多言;安舒沉重者,患在後時;好古守經者,患在不變。

  同於我者,何必可愛;異於我者,何必可憎。

  鮑魚之肆,不自以氣為臭;四夷之人,不自以食為異:生習然也。居積習之中,見生然之事,孰自知也。斯何異蓼中之蟲,而不知藍之甘乎。

  研究人性,提倡修養,分析文化環境對人的影響,發為明達之論,雖然只是隻言片語,而見識不凡,且文字簡潔整飭,確有可觀。

  就其主要成就而言,與其說仲長統是一位政論家,不如說他是一位社會文明的批評家,一位出色的雜文作家。雜文講究可讀性,仲長統筆致峭拔結實、雖然駢偶氣息比較濃厚,但能以氣運辭,能做到錢鍾書先生所說的「駿發騰踔」(《管錐編》第三冊,中華書局一九七九年版,第一○三一頁)。他也善於運用散句,使文章疏宕有致,毫無雕琢的弊端。

  仲長統在中國雜文史上應當有一席光榮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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