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特殊的女人一直並存在魯迅的生命中,一個是原配朱安,一個是真正的伴侶許廣平。
按照常有的橋段,兩個女人面對一個男人,一定會有狡詐至極的心計、步步驚心的內鬥、數不勝數的爭寵,但是,她們沒有。
在朱安看來,自結婚的那天開始,那個最先叫周樹人後來叫魯迅的男人就不屬於她。他不與她同床共枕,不跟她傾訴內心的喜樂,有時她想參進他跟別人的談論中,但他的一聲「你不懂」,立即讓她生出了無限怯意。她曾經幻想過好好服侍他,然後像蝸牛一樣慢慢爬上應該擁有的位置,但聽到他與另一個女人在上海同居的消息,她的幻想破滅了。其實,這幻想原本就生得沒有根基,像他那樣憤世嫉俗又有幾分決絕的人,打定的主意何曾有過改變的時候?
許廣平則是不用多疑。自從這個男人移居上海,她幾乎天天與他呆在一起,吃一樣的飯,看相同的電影,做一樣的夢,後來有了兒子,雖然是計劃之外的產物,但他中年得子的歡欣還是非常明顯的。他在上海勤奮寫作,辛勤養家。在生活費上,他從來沒有虧待過北平的那個女人,但也僅僅如此而已,她不會嫉妒,當然也用不着。
許廣平從來沒為自己的身份苦惱過。魯迅逝世後,其好友許壽裳為其撰寫《魯迅先生年譜》,為了嚴謹,其中寫到魯迅與朱安結婚,對魯迅與許廣平的關係,則寫成「以愛情相結合」,他寫信徵求許廣平的意見,表示如許廣平不同意,可另行措詞。許廣平回信建議將這句話改為「……與許廣平同居」。那種瀟灑的放下,讓人動容。
一九三六年十月,一代文豪魯迅不幸去世,原本不必彼此打交道的兩個女人必須「短兵相接」了。許廣平很善解人意,雖然家裏以前每個月都有的幾百大洋稿費已成雲煙,自己母子的生活經常發生困難,但每月寄往北平的一百大洋從未間斷,跟魯迅生前一模一樣。後來,許廣平通過多方努力,將魯迅全集印了出來,一共得了四千多大洋的版稅,她馬上拿出一千三百多元,作為周老太太和朱安的生活費,剩下的還了魯迅的醫藥費和治喪費,最後才是自己母子的生活費。
對於許廣平從不間斷地接濟自己的生活費用,朱安是出自內心地感激的。她在給海嬰的信中說:「值茲上海百物高漲、生活維艱之秋,還得堂上設籌接濟我,受之雖飢寒無虞,而心中感愧,實難名宣。」她在逝世前,曾說及自己與魯迅及許廣平的關係:「周先生對我並不算壞,彼此間並沒有爭吵,各有各的人生,我應該原諒他。……許先生待我極好,她懂得我的想法,她肯維持我……她的確是個好人。」在一封談及魯迅版權的信中,朱安落款使用的是「姊朱氏」的字樣。
說到底,許廣平與朱安的和諧相處,其深層的原因只有一個:她們都在乎過甚至是傾心愛過那個已經走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