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克魯茲—迭斯的兒子Carlos Cruz Delgado（左起）、孫女Mariana Cruz Ramirez、克魯茲—迭斯巴黎工作室業務經理Angélica Giraldo，以及紅門畫廊創辦人Adriana Alvarez-Nichol於紅門畫廊合影　　　　 　大公報記者黃璇攝

　　西方傳統繪畫中，不少人奉「線條是建構繪畫重要元素」為圭臬，色彩只是形式的附屬，甚或抱有色彩是「用來填充形狀的材料」的觀點│繪畫用色有嚴格的規定，樹是綠色、蘋果是紅色，千篇一律。然而隨後出現的浪漫主義、印象主義畫派，無一不在強調色彩的重要、描繪眼睛所見的真實。再後來，新一代藝術家不再滿足於「眼裏的真實」，追求「比真實更真實」的真實，譬如拉丁美洲藝術家卡洛斯．克魯茲│迭斯（Carlos Cruz-Diez），將「光陷阱」引入繪畫，顛覆人們對於色彩的想像。

　　大公報記者 黃 璇

　　時隔三年，卡洛斯．克魯茲─迭斯的作品再度在港展出。與上回在港大美術博物館的展覽主打互動燈光裝置不同，今次於紅門（Puerta Roja）畫廊舉行的「Carlos Cruz-Diez：Mastering Colour」（卡洛斯．克魯茲─迭斯：掌握超凡色彩），更像一場迷你回顧展，展場面積雖小，卻布置精緻，體驗出策展團隊想要傳達給大眾觀者的意念。記者近日在紅門畫廊採訪了畫廊創辦人Adriana Alvarez-Nichol及克魯茲─迭斯的後人。近百高齡的藝術家未能親身來港籌備展覽，由其兒子Carlos Cruz Delgado和孫女Mariana Cruz Ramirez代為打點。

　　有意思的是，儘管克魯茲─迭斯年事已高，卻識得用新科技透過網絡進行溝通。當記者按約定時間來到畫廊時，遠在巴拿馬的克魯茲─迭斯，正透過FaceTime視訊通話向兒子Carlos Cruz Delgado了解布展情況。記者一臉詫異：「卡洛斯．克魯茲─迭斯今年九十四歲，用起iPhone來毫不費力，這令我刮目相看。」克魯茲─迭斯的孫女Mariana Cruz Ramirez笑道：「祖父年紀再大都會有好奇心，依然在尋找學習新東西的機會；他渴望跟上數碼時代的步伐，對新科技產品有濃厚興趣，想用新技術更好地展示創作理念。直到現在仍堅持親自參與設計討論，似乎『色彩』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令他心甘情願投入畢生精力。」

　　運用視錯覺 設置光陷阱

　　誠如她所言，自邁進委內瑞拉的美術學院從事藝術創作開始，克魯茲─迭斯對色彩就情有獨鍾，並且不斷深化：「祖父曾說，藝術家有責任成為他們所處時代的見證人，蓋因他堅信藝術家要勇於突破、不應只是個畫匠，藝術家『想要改變』的衝動與生俱來。他早年在家鄉─委內瑞拉首都加拉加斯從事美術工作時，發現加拉加斯並不是開啟『冒險計劃』的理想地點，因此一九六○年代前後移居巴黎，在那裏驗證他的想法。」

　　這裏所說的「冒險計劃」，即改變人們頭腦中「色彩只是形式的附屬」的概念。發軔於十九世紀中葉，並以巴黎為中心的印象派，由畫家們自發地組成團體推廣作品，至印象主義畫風被別國藝術家所接納，一系列舉動促使眾人相信這是一場「運動」：從建立起一套藝術方法、逐漸形成風潮、到最後獲得國際性的接納，此過程隨後在各個現代藝術運動不斷被重複。

　　移居巴黎後，克魯茲─迭斯沉浸在「發掘色彩的可塑性」當中。不像印象派所提倡的只注重色彩的表現，他把色彩與物料分離，強調色彩有其自身的獨立價值，不是圖形的附屬。Mariana Cruz Ramirez補充道：「其畫作中只有一小部分輸出類似傳統繪畫，但他也在創造藝術。他運用視錯覺（optical illusion）『繪畫』，作品全建基於排列有致、顏色透明的色塊。在這個滿布垂直線條的幅面上，彩條與光線之間產生物理效應，互相轉換產生新的色系；近看是界限分明的兩種顏色，遠看卻形成另一種顏色。」藝術家將此物理色彩，稱為「光陷阱」（Light Trap），因觀者觀察到的顏色，在畫作上原本並不存在，如同和光影玩遊戲。

　　例如二○○四年的《Physichromie 1889》，同名系列最初創作於一九五九年。色彩在「體驗」方面可以很私密，當觀者在作品前移動時，色彩也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取決於觀者與作品的距離。色彩在觀者的視線中溶解，並從一個色度範圍瞬移至另一個，「當然，前提是你必須移動。如果不移動，什麼都不會發生。」Mariana Cruz Ramirez強調。

　　色彩創意滲透日常生活

　　像前輩們一樣，克魯茲─迭斯與志同道合的夥伴嚮往通過集體成就，搭建與觀者溝通的橋樑。克魯茲─迭斯的兒子Carlos Cruz Delgado說，現代藝術一項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打破形式的邊界，也就是畫家們盡其所能地在畫布上展現各種各樣的視覺效果。當觀賞一件作品時，不應僅局限在「畫」的語境；當人們再去談論它時，可以改變一些固有的概念和理解方式。如今人們將克魯茲─迭斯的作品稱為視覺藝術或抽象藝術，可研究剛起步時，在那個人人信奉傳統繪畫方式的時代，倡導這樣的藝術理念卻很艱難，他續稱：「父親曾自嘲，作為一名藝術家，他這輩子最艱難的日子，是人生前七十五年。」

　　不局限於平面畫布，克魯茲─迭斯的色彩創意也不斷向外延伸。在旁聆聽的畫廊主人Adriana Alvarez-Nichol，拿起手邊一本作品集向記者展示，原來克魯茲─迭斯在世界各地參與了不少公共藝術項目，眾作品中最「貼地」當屬「彩色斑馬線」：「我們每天都在重複習慣，克魯茲─迭斯想打破常規，他想表達大家對生活周遭都太習以為常，卻沒人去質疑。於是他嘗試將普通斑馬線繪成立體視效的彩色版本，除了安全的強化，也為城市空間注入小驚喜。他邀請人們去享受這樣的體驗，哪怕不懂藝術也沒關係，走在街道上同樣可感受色彩帶來的愉悅。」

　　跨越媒介的限制，跨越那些被當做「前提」的價值觀，給未來提供更多啟發。藝術家前輩這種樂觀的態度，令人們有信心和力量面對當代藝術發展的兩難。

　　「Carlos Cruz-Diez：Mastering Colour」展覽是「第二十五屆法國五月藝術節」聯辦節目，展期至五月二十五日（周二至六開放）。紅門畫廊位於香港上環皇后大道西189號SOHO 189一樓，詳情查詢可電二八○三○三三二，或瀏覽網址：www.puerta-roj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