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敬我三分，我敬你一尺」。

　　上大學時，聽到一位同學的母親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可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到香港後，最深的感觸是人與人之間的防範心理，所謂「逢人只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相處很好的同事，也不會輕易約到家中做客。反之，在單位上邂逅的西方人，大部分都和昆明人差不多，相處不過半天，就成為直呼其名的朋友了。飯後閒聊，會坦然地告訴你，有過幾次離異。與雲南人不同的是，無論彼此多融洽，人一走，茶就涼；不會認了朋友就期待「從小挨到老」。

　　「親兄弟，明算帳」。

　　財錢分明乃交友之道，同時也有一條奇怪的，約定俗成的規矩，為人服務，送人東西，請人吃飯，都不在財錢的範圍，毋須計較，也無所謂禮尚往來。一旦有急需，向人借貸，要知道：「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九十年代下鄉扶貧，做小額信貸項目時，想到這條媽語錄，建議他們寫在村裏的土牆上。後來聽說還款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如果知道借款人的無奈，則會理解標語口號為何不起作用。

　　「寧為烈漢牽馬，不替瘟奴公當軍師」。

　　瘟奴公在雲南話中指優柔寡斷，且不明是非之人。等到我自己活到有人讓我替他出主意的時候，常常在事後才想起這條明智的語錄，後悔來不及了。自己在內，大部分人心中都有一個死結，任何「軍師」也解不開。例如我許多舊時同學、朋友現在都全職照料孫輩。當她們向你訴苦時，你充滿同情，勸她說養育小孩是父母，不是祖父母的職責，談話兜來轉去，都是白費口舌，不由人想到這句媽語錄。

　　「跟好人，學好人；跟了師娘（巫婆）跳假神」。

　　是我經常想起來的媽語錄。這原本嚴肅的教誨，印象中，是對我的嘲笑。我自己常常扮演「師娘」的角色，出鬼點子，帶着一群小朋友瘋。活到如今，仍不時顯出「師娘」本色。小學課本中，有一課講巫婆想加害於人，最後害了自己。對今天的小朋友講巫婆，他們的聯想也許不再是尖嘴尖臉，裹小腳師娘，而是《綠野仙蹤》或《哈利波特》裏的巫婆了。她們不會跳神，這條俗語也失去了生命力。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