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附近，有一條堤岸，像一彎月兒，像少女的眸子。

　　這天，雨，飄着，飄着。

　　我撐着雨傘，微風掀起衣角，穿過堤邊一排老樹，樹的葉子上沾了雨水，仿似美人動人的睫毛。

　　春雨的日子，葉芽吐出片片新綠了，它長在灰黑而蒼勁的樹幹上，潤濕了的枝幹和新葉，使色彩的層次鮮明起來，蒼勁的樹幹更深層，嫩黃的葉芽更柔媚。

　　雨中的新葉

　　新葉在枝幹上搖擺晃動了，海面吹來一陣涼風，已經把它吹得東顫西抖，風什麼時候會停下來呢？

　　「它不會被吹掉的！」我安慰着自己。心裏卻在擔心長出不久的這點新綠會毀在風雨中。

　　新葉，多麼像初生的嬰兒，蘊藏最旺盛的生命力，但又不免時時令人操心。

　　它長在老樹的枝幹上，就像依偎在父親粗壯的肩膊，在庇護下度過陰晴冷暖和風雨。像每個人喜愛嬰孩的這份天性，我對新葉是非常喜歡的，回想好友陳跡，用他的鏡頭拍攝新芽，令人再三觀賞。

　　春天，直覺地感到樹木生命在運行，充沛的活力向外迸發。我常到有樹叢的地方，看嫩芽和新葉。這堤岸的老樹，比新樹上的嫩葉動人許多，它會在粗大的主幹調皮地冒出兩片芽子，故意逗人憐愛。

　　過了綿連的雨天，和家人到堤上散步，穿過老樹，看到前些日子還是嫩黃的葉芽染上脂紅了，再不是使人操心的嬰孩，像是穿上紅裙的小女孩，矯健活潑起來了。

　　四月的春雷

　　四月以來，許多日子拿着雨傘出門，有時忘了將雨傘掉落在什麼地方。盼着下一場大雨，接着陽光普照，然而大雨沒下來，細雨綿連，使人生悶。

　　這天氣對新界菜農和花農來說是好事，春雨如油，菜苗與花枝吸取雨水滋潤，分外青綠，加速生長，帶來好收成。

　　香港的四月，春雨綿綿之外，還有雷聲，前幾天便有天文台雷電的預告。本港每年的第一聲雷，一般在進入四月響起，四月是一年雷暴季節的開始。

　　聽到今年第一聲春雷，是上周的一個午夜。白天，已見不少人換上短袖上衣，氣溫徘徊在二十四度，「二八天氣亂穿衣」，厚薄由人。

　　午夜，雷光劃破夜空，閃電出現，電光透過窗帷，一明一滅射到床上。窗外雨勢不大，只是閃電較為頻繁，一道一道從天際投下，家人懼怕閃電，用毛氈蒙頭，現在的住宅建築，採用「落地玻璃」，雷電發生時，電光入室，無處不在，惟有浴室給人以安全感。

　　閃電過了一些時分，春雷響起來了，像從天涯而來，由遠及近，雷聲最接近的時候，恍惚就在鄰近大廈的牆腳。有些雷聲，似是由維多利亞港的海底突地而起，來時的陣勢閃電特別強烈，隨即爆發轟然巨響。

　　一陣雷聲過了，四周意外空寂，側着耳朵等待，這時，一陣綿密雨聲滴答，驟然突破空寂，嘩啦啦雨點打在窗上，雷電驟止，家人收起忐忑不安，重新入睡，白天收起被子，拿起又蓋到身上。

　　枕底的溪聲

　　這是第二次上西樵山了，便逢春雨綿綿，春霧迷蒙，山上的景物披上輕紗。

　　我們放棄了時尚的酒店，選擇一家山莊旅舍，嘗試「回味過去」的舊日感受。旅舍偏離主道，傍着山坡而建，隱藏在山麓一角，外間不易察覺。進入旅舍經過一小段狹窄的石級山路，再進屋裏，這感覺像住在山谷，有點超然世俗。

　　躺在床上，覺得住在山莊與住在的酒店感覺很不一樣，這裏聽不到鄰近的電視聲，傳來盡是大自然的聲音。山莊的一部分，築在一條山溪上，溪水在屋下流，我的枕底有潺潺流水聲，始覺自己睡在山澗上面，春雨漲山澗，枕下溪水聲淙淙不絕，想起卧船遊灕江那句「枕底濤聲枕上山」的意境，帶來從沒有過的新鮮感。

　　清早起來，輕裝出門，登西樵山去，山路平坦，如日常散步，隨意看遠近山色，雖然走了四小時山路仍不太累。來到了知名的碧雲村的無葉井，井邊一株老樹粗大十圍，四周落葉，但沒有葉子落在井中，奇妙現象使它得到「無葉井」之名。在附近坐下來喝一杯山中特產雲霧茶，又買了幾包作手信，帶着茶香下山。

　　最近在家裏泡了一壺，細看雲霧茶與常見的普洱、壽眉、水仙的分別，首先是茶葉比一般長約三分之一，拿兩片放在杯裏，沖出來已是一杯濃茶。雲霧茶不是香茶，呷進嘴裏覺淡淡苦味，慢慢轉為甘潤，正合嶺南氣候消暑解渴生津，肇慶七星岩有特產紫貝天葵，同是消暑的好茶。

　　春溪、春雨、春霧、春茶，短暫之旅，享受了與春天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