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佩特連科和奧斯陸愛樂樂團演出後謝幕
發現問題,然後找尋答案,往往是評論一場音樂會的切入方法。事實上,音樂會中往往會有不少讓人懸念,甚至帶來疑問的問題,有些散場時便有答案,有些只能猜想,正確答案亦往往不會出現。佩特連科(Vasily Petrenko)指揮奧斯陸愛樂樂團(Oslo Philharmonic)在香港藝術節的首場音樂會,在演出過程中最少有四個懸念的問題出現。/周凡夫
當晚音樂會開場演奏挪威國寶級作曲家葛利格的戲劇音樂《皮爾金特》第一組曲的四首樂曲,佩特連科很能展示出各段音樂不同的性格。
但見卻無聲的三角鐵
〈清晨〉的長笛帶出描寫性的景象,接上〈艾莎之死〉只用弦樂組便奏出強而有力,帶有感人效果的音樂,撥弦開始的〈安妮特拉之舞〉,輕快的舞曲節奏,奏得無比乾淨明晰,惟「輕敲」的三角鐵卻只見樂師手動,卻聽不到聲響,是敲得力度太輕了?還是場館和座位位置的影響呢?最後一段〈山大王的宮殿〉,篇幅簡短(不足三分鐘),則展示了佩特連科和樂團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奏出漸強漸快變化層次無比豐富的超強控制力。
大提琴華彩哪裏去了
上半場的主角是一九八二年贏得莫斯科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大賽後開始走紅樂壇的挪威大提琴家楚爾斯.莫克(Truls Mørk)。當晚他和樂團演奏了蕭斯達高維契於一九五九年為他的好友、俄羅斯著名大提琴家羅斯卓波維奇(M. Rostropovich,1927-2007)所寫的降E大調第一大提琴協奏曲。在莫克出場前,舞台上的銅管樂組卻全撤了,只餘一位法國號手。奏完第一樂章,卻未聽到慣例於首樂章出現,讓獨奏家炫耀技巧的華彩樂段。
這確是很多首次欣賞這首大提琴傑作時的懸念,原因是這首協奏曲結構很獨特,編制沒有採用銅管樂組,只保留音色很易融入木管樂組的法國號(故木管五重奏時有法國號),而且只用一支;此外還有定音鼓、鋼片琴(Celesta),甚至中提琴、短笛,亦和法國號一樣,擔任了與獨奏大提琴呼應,強化曲意的作用。
華彩樂段被安置在其後兩個樂章間,而且篇幅長達五、六分鐘,長度一如首尾兩個樂章,並將兩個樂章串連起來,不停演奏,一氣呵成,成為此樂曲長大的後半部分,首樂章小快板便成為短小的前半部分。為此,三個樂章的演奏,只在首樂章後休止一次。
在這首感情深刻複雜的作品中,莫克不僅能與佩特連科帶領的樂團,特別是多位不同樂器的樂手獨奏,作出緊密精準的呼應,更能展現出曲中深厚的情懷,奏出富有感染力的樂韻。莫克的大提琴獨奏一直主導着音樂的推進,讓聽眾在近半小時的音樂中,感受得到那段在北國充滿壓抑感的歲月中的深沉感受。」
佩特連科明確清晰的指揮手形固然在這部協奏曲中發揮作用,但焦點始終在莫克的大提琴獨奏;不過,下半場拉赫曼尼諾夫的第二交響曲,焦點便全在佩特連科身上。
何來孤獨無人豎琴
這部四樂章約為一小時的交響曲,是拉赫曼尼諾夫走出第一交響曲失敗陰影的作品。簡短但低沉的引子奏出冰寒、冷酷、暗淡的陰影,長大的弦樂旋律,帶出沉思氣氛,籠罩着整個樂章,為此,樂曲的配器並沒有用上音色較清脆的豎琴,然而不知何故,當晚舞台左後邊卻多了一台配器中並沒有用上的豎琴。
當晚首樂章的單簧管獨奏段落頗為突出,在幾下定音鼓的鼓聲下結束進入第二樂章極快板,快速的節奏,在低音弦樂的撥弦下,仍感覺得到明快乾淨,無絲毫沙石;弦樂的主題旋律奏來亦讓人陶醉,飛快速度的定音鼓敲響,《憤怒之日》的音調出現,氣氛亦變得嚴肅,銅管樂組亦有很好的發揮。
加奏樂曲是什麼曲名
充滿浪漫感的第三樂章慢板,在佩特連科棒下的弦樂奏來更多了一點蕩氣迴腸的感覺,其中幾段由單簧管、法國號及雙簧管奏出的獨奏片段,亦有很好的呼應效果。終章活潑的快板,更變成十二支銅管樂器與定音鼓耀武揚威的平台,悠然靜止的片刻,木管及弦樂接過後,弦樂的闊廣主題旋律,逐漸帶入全曲的高潮,銅管與定音鼓的敲擊,與樂隊合奏出澎湃的樂音,恍如是作曲家戰勝了失敗命運的凱歌一樣。佩特連科儘管展示出他對這首宏大作品的強力駕馭和細膩的層次展示,但卻大大消減了俄羅斯的粗獷風味,滿足感仍是差了點兒。
加奏的是什麼樂曲?這往往是愛樂者散場後帶着回家的懸念。這場音樂會加奏樂曲多達三首,莫克上半場結束前加奏了巴赫D小調第二大提琴組曲BWV1008中的薩拉巴德(Sarabande),緩慢、深沉,長約三分鐘的舞曲,展現出大提琴富有內在美感的色彩。
佩特連科奏完長大的「拉二」後,一再返場,「意外」地竟會加奏,而且是兩首,第一首是西貝流斯的《憂傷的圓舞曲》(Valse Triste,OP.44 No.1),佩特連科放下指揮棒,在撥弦的弱音下緩慢開始,寧靜感傷,長笛、法國號、單簧管穿插其中,將傷感色彩增添,最後於第一小提琴輕聲結束。演奏這首作品時,才解答了下半場舞台上放置了豎琴之謎;在「拉二」奏完後,豎琴手才悄悄地出台,可以見出加奏《憂傷的圓舞曲》是早已安排之事,難道佩特連科認為「拉二」傷感仍未足夠嗎?
其實,「加奏」大多數都是預早設計安排之事,關鍵只在於臨場看氣氛來決定「奏與不奏」吧了。同樣地,這首憂傷之曲奏完,掌聲仍熱烈,佩特連科便再加奏了俄羅斯作曲家哈察圖良(Khachaturian)的芭蕾舞劇《加雅涅》(Gayane,1942)中的《列茲金卡舞曲》(Lezghinka)。這首快速熱鬧,帶有鮮明的亞美尼亞民族色彩的短曲,佩特連科索性讓樂隊「自動波」演奏,樂曲開始後便走到舞台左後側,拿起三角鐵敲打起來,成為樂隊中的第六位敲擊樂手,最後樂手加入吶喊聲,很快便在點起場內熾熱的氣氛下將音樂會結束。
音樂會安哥加奏的樂曲,在日本東京往往在音樂會散場時已將曲目名稱寫在門外告示板,置於通道上,讓愛樂者毋須帶着懸念回家,奈何香港至今仍無提供這種服務,於是很多加奏曲名便成為音樂會後留給聽眾永無答案的懸念問題了。
(香港藝術節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