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產品

首頁 > 文化 > 正文

送父親看急診\陳芳

時間:2017-04-05 03:15:40來源:大公網

  圖:伊利沙伯醫院\資料圖片

  一

  星期天送父親去伊利沙伯醫院急診。

  這一天是三月十二日,早上八點卅九分,電話鈴聲劃破寧靜,是老人院護士打來的。護士說父親昨晚發燒,早上退了燒,可抽出來的痰又濃又濁,現在精神萎頓。

  按她的經驗判斷,建議送急診,入院仔細檢查。她要我看了父親情況,再作商定。

  到了院舍,正巧父親六人睡的寢室在換尿布,要在外面等候。看見父親時,他的神情表示認得我。父親渾身乏力,躺着,但情況並不緊急。想來一天沒吃東西,應該餓了,餵他蛋糕,只咬了幾口,接着,沒法咀嚼,反而要費事挖出來。方想起,柏金遜病,吞嚥和關節活動,都有賴藥物啟動,要不然,彷彿一台機器沒法開動運作。總算讓他吃下藥,喝了水,又嘗試給他幾口蛋糕,仍舊嚼不動,含糊在嘴裏,膠柱鼓瑟,不管怎麼勸說吞下,也沒有絲毫反應。嘴裏滿是食物,卻十分打瞌睡,好像馬上就要睡下似的,要他把食物吐出來,也文風不動。我束手無策,向護理求助。護理緊張地表明,口中含着東西睡,有可能噎住啊。

  打電話和母親商量,母女都有些猶豫。一來,情況不那麼緊急。二來,父親入住這家院舍一年多以來,總覺得一些護士畏難,找機會擺脫難纏的院友。三來,父親沒有自理能力,到了醫院,直如「呼天不應,叫地不聞」,慘苦之狀,可想而知。十點多,護士又再道明送院建議,強調她的經驗和判斷。不情願,忐忑着,終於請她打電話召救護車。

  護理員借我一個雜物袋,叫我裝上毛巾和杯子,並帶備一整包尿布,送父親入院。

  大概是十點三十九分,高大魁梧的急救員到來,量心跳和血壓,直說情況不危急。護士向他們說明情況,有意強調平時多麼精靈的人,今天病懨懨,了無生氣。在救護車上,他們給父親吸氧氣。

  父親意識清醒,叫他不要擔心,說現在送急診,他都說「懂的」。可他雙膝向右扭曲,怎麼也放鬆不了,就這麼僵持着。

  十一點四十六分到了醫院,辦了登記手續。抽血、驗血、吊鹽水、照肺,然後推去大廳,七八張左右病床集中,家屬就近站着陪伴,漫無目的地等待分派入病房。病床和病床並排,不留隙縫,我無法給父親按摩膝蓋。

  「要耐心等。」

  「懂的。」

  三番四次叮嚀。父女都懷惴不安,彼此寬慰。

  兩點鐘,終於送入病房,搬上了床位。女醫生來看診並解釋說,父親肺感染,驗血指數表明,很可能發炎,加上發過燒,要再檢查觀察。

  這漫長的大半天,收結在一分鐘的斷診中。

  臨走時,囑咐父親安心,晚上睡覺不要吵,他盡說「懂的」。這麼說,卻分明可見,父女都不安心。

  父親僵硬扭曲的膝蓋,彷彿病痛和恐懼膠結凝固,無法緩解。

  二

  周一,十三日,約了印傭安米五點鐘去看父親。

  安米照顧父親兩年半了。父親的病一步步轉差,家人徒感無助無力,安米沒想什麼,就是做眼前可做的事。看見安米,隱隱約約感到沒有失去全部力量。

  安米從馬鞍山出來,在佐敦港鐵站出口等我,一起去伊利沙伯醫院。沿路她四周看看,說回去可乘搭87D巴士。天生懂得認路,真是個好本領。

  終於到達病房。兩排挨牆的病床中間的空位,又嵌入一張臨時病床。挪開加添的病床,才能擠到父親的床邊。父親一瞧見我們,迫切地指手畫腳,叨叨不休,卻無法了解他說什麼。他不必吊鹽水了,可鼻子插着氧氣管,再看見右手被束縛,心裏就明白他的不耐煩。自入住老人院後,父親不管白天黑夜都得穿約束衣。約束衣就像厚布背心,有布條用來繫着輪椅或床鋪欄杆,確保老人不摔倒。父親病了,給他換尿布、洗澡或餵藥時,意識不清之際,感到驚嚇或恐懼,他會舞動手腳防衛。瞧見他右手綁着,自然明白他又曾掙扎。

  我們拿毛巾給父親擦臉,讓他喝水。安米開始替他按摩。搓揉幾下,接着使點力按着膝關節,持續十五秒,反覆做,讓膝蓋伸展。慢慢的,父親的焦慮稍稍緩了緩。醫院派飯時間到了,淡而無味的稀飯菜糊,父親竟吃完了。還有蛋糕,問他吃嗎?也吃了。恐怕昨晚以至整個大白天,都沒吃下什麼吧。沒有自理能力,溝通無門,吃一頓沒吃一頓,難以確定。

  父親心情平服的時間總是短暫,黃昏到了,他意識模糊不清的症狀比較明顯,手指在被子上擺來擺去,又或把被子拉來拉去,惶惶終日,不得安寧。就瞧着他這樣不安的神情,我們只能撂下話說,明天再來,回家去了。讓他獨自留在病床上。

(上)

最新要聞

最新要聞

最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