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潘燦良飾演秋榮(前方)貫穿全劇,極具分量
喜見香港藝術節每年都支持具本土氣息的創作。今年的《香港家族》三部曲,開宗明義以香港近二十年的情境為背景,在回歸二十周年演出,確實別具意義。
雖然分開三部演出(我連續三個晚上觀劇),但是故事和情節持續發展,人物隨着歲月成長,因此三部曲應視為一個完整劇目,全劇長約四小時四十分鐘,講述一個香港家庭的悲歡離合,每幕都有不同氛圍和重點。
第一部「香港太空人」
「但念到江南慘被強鄰佔,試問萬民何罪受顛連!」一闋《李後主之去國歸降》粵曲,開展了第一部曲的故事。該部定調為躁動不安,表現了回歸前部分港人的心態。黃歡(葉進飾演)的「捉蟲世家」(從事治蟲生意)猶如當年一些市民,在末代港英政府管治底下,對於香港回歸祖國的前途有所猶豫。
該部主軸在於大兒子秋榮(潘燦良飾演)即將移民加拿大,表面上是另尋出路,實際上是離鄉別井,流落他方成為二等公民。黃家為此添起紛爭,秋榮的三個弟妹各有所想,更重要是秋榮與父親及繼母馬文娟(劉雅麗飾演)之間的嫌隙更深。去與留的問題,是當時香港社會的部分寫照,也是香港近代歷史的重要一頁。
第二部「留住香港」
時隔八年,香港已踏入新世紀。秋榮發現外國的生活不外如是,其實並沒有什麼發展機會,於是回流香港,再找生機。黃家各家庭成員都有變化,大妹春萍(黎玉清飾演)、二妹夏美(蔡運華飾演)和三弟冬東(楊偉倫飾演),分別面對家庭、事業和經濟的壓力;黃歡因中風要坐輪椅,致令文娟憂心忡忡。承接着之前一年的「非典」侵襲,黃家上下活在惶恐當中。
就如當年大部分與「非典」有關的戲劇一樣,口罩成為了形象化的象徵符號,一方面展現了時代背景,另一方面也表示了人情的隔閡。黃家所在的九龍城,由於機場搬遷而轉化成新的環境,第一部間歇性出現的飛機起降聲音,在這部已經成為明日黃花。香港似乎是多變,但人情也沒多變。
第三部「香港人太空」
當下的年份,香港整體環境已翻幾番。上一代悄然遠去(黃歡已逝;文娟外遊),下一代繼續拚搏。黃家四兄妹就如香港社會的小縮影,家族生意遊走於香港和內地之間,各人為口奔馳,聚少離多,感情既親近亦陌生。秋榮的繼女諾瑋(黃呈欣飾演)是典型的新生代,爭取獨斷獨行的自我生活,因而與繼父貌合神離,各走極端。
秋榮承繼了父親於家庭的父權位置,為弟妹及繼女的未來構想,自己於政治立場上卻模棱兩可。只因為秋榮其實一心追求安居樂業,為此最緊張的是家族的蝸居。劇末黃家舊居被白蟻侵蝕,喻示着這是「捉蟲世家」自己製造的問題,必須自己努力,好好面對。
編劇龍文康自言:「很多人問我是否要寫大時代的歷史劇,我想這是個美麗的誤會,我只想回家吃一頓飯。」(節錄第一部的場刊「編劇的話」)由是,《香》劇確是以歷史作包裝,劇本主旨仍是傳統的家庭倫理親情。不過,人情和世事從來難以劃分,二者互相影響,糾結相纏。編劇選擇了三個獨特的年份,對於角色生命的影響,別具意義。編劇並沒有企圖縱橫書寫歷史,但卻是輕輕滲透了一些特定的港人港事,例如第一部的公屋市場化,又或第二部紅歌星梅艷芳逝世,都是與港人生活和感情息息相關的回憶。第三部雖以特首選舉作為主要情節,但編劇仍是着眼於家庭成員之間的關係變化,不作明顯的政治批判。
因此,全劇的角色演變才是故事的主旨。秋榮貫穿全劇,成為三代的核心和連接人物,角色的個性和心理變化明確清晰,與家人的矛盾和衝突,既源於自我的性格,也反映了時代和環境的影響。對於其他角色的描寫和發展,編劇都有完整的構思。惟是全劇集中於一個家庭,角色限制於家庭成員,未免有點局限和約束。例如第一部和第二部都以諾瑋的發難而終結,藉此衝破場面的困局,但是諾瑋在第一部仍是年幼女孩,而且與黃家成員並不相熟,故此在該場合是否真能發表深情說話,從而解除黃歡父子的鴻溝?這是情節上的一個疑問。
獅子山下 溫暖人情
不過,龍文康的整體筆觸風趣惹笑,莊諧並重,並善於鋪排戲劇性場面,例如第三部便藉着智能電話和手提電腦的「錯摸」情節,諷刺疏離的人情關係,容易引起觀眾共鳴和發笑。
導演方俊傑對於每一部的氣氛都拿捏準確,無論是角色的對話節奏,抑或人物於居室的穿梭往來,都達到自然流暢的效果。尤其在第二部的時空跳躍,遊走於二○○三及二○○四年之間,角色在空間上轉換心態,導演都有細緻和深刻的處理。
演員方面,除了飾演秋榮妻子的楊淇只在第一部出場,沒有太多發揮機會之外,其他演員都有連貫角色的演出。葉進更表現了「老戲骨」的特色,舉手投足都充滿戲味,把一位頑固但愛護家人的長者,演繹得活靈活現。
整體而言,《香港家族》恍如獅子山下的家庭樂章:「總算是歡笑多於唏噓。」
(香港藝術節供圖,攝影:陳立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