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裏有棵椿,吃菜不擔心」這是我小時候,常聽母親說起的一句口頭禪。彼時年幼,不解其意,只是覺得這話合轍押韻的挺好玩兒,便也時常跟着瞎嚷嚷。直到後來才漸漸明白,原來這香椿還真就是長在樹上的一種蔬菜。
說起我們家院子裏的那棵香椿樹,母親跟它的感情最深,因為那是她嫁給父親的第二年春天,外公特意從家裏挪過來送給母親的,所以也算是很特別的一種陪嫁。當時外公就對母親說了「院裏有棵椿,吃菜不擔心」這句話。
每年清明前後,樹上就開始冒出嫩芽了,而且長得極快,一天一個新樣,尤其趕上一場春雨後,更是「蹭蹭」直長,待芽兒長到手指那麼長短時,母親就會催着父親去掰下來,高的地方夠不着,就用那根綁了鈎子的竹竿去勾。母親說,春日嘗鮮,一是春韮,另一個便是這香椿芽了。但春韮再鮮畢竟還是人工種植,而香椿卻是自然生長,屬於野菜系的。野菜最講究時令,尤其這香椿芽,倘若過了穀雨再吃,那鮮味就大打了折扣。古語說:「雨前椿芽嫩如絲,雨後椿芽生木質」,這「雨」便指的是穀雨。魯北地區也素有「三月八、吃椿芽」的說法。
椿芽兒的吃法有很多種,炒雞蛋是最常見的一種,也可以涼拌水豆腐,裹了麵糊炸香椿魚等等,最經濟也是保鮮最持久的吃法就是將香椿芽焯水後醃製起來,倘若存儲得當,直到三九嚴寒的冬天也可以一飽口福。吃時只需用手揉一揉,雖然鹹點,但香味依然。這時我也終於懂得了母親所說的那個「吃菜不擔心」的真正含義。
所有吃法中,炒雞蛋是我的最愛。彼時鄉下人的日子儘管窘迫,但家家都會養幾隻雞鵝,整天就在院子裏一邊蹓躂一邊自己覓食,偶爾母親也會撒一把玉米粒或者紅高粱獎勵牠們。那些雞下的蛋都很小,可蛋黃卻很大,而且顏色偏紅,磕在碗裏一打,稠稠的,頗有韌勁。這樣的蛋與剛從樹上掰下來的椿芽兒一結合,再以小火慢煎,那種香和鮮,沁入心脾,直感覺全身的毛孔都淋漓痛快,沒有一處不舒坦。
記得那時候,那些雞下的蛋,平時母親是要積攢起來然後拿到集市上去賣的,換點零花錢補貼家用,根本極少捨得吃。唯獨椿芽兒最鮮的那幾日,母親卻格外大方,不但自家的雞蛋一個不賣,有時候不夠,還會到鄰家去借一些來犒勞我們一家老小。
母親說:「香椿芽這道菜很怪的,一年之中就這麼幾天最鮮,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眼下清明將至,穀雨也說到就到了,離開老家多年的我不禁又想起了老宅上的那棵香椿樹,想母親,還有母親親手做的那盤永遠也無法複製的香椿芽炒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