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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年趣/勁 松

時間:2017-02-14 03:16:00來源:大公網

  圖:吃餃子是北方過年必不可少的一項習俗/資料圖片

  或許是年齡大了,過年的感覺也鈍了,有時候過年倒像是一個需要完成的任務,變成了一種負擔,全不似小時候過年那般快樂。

  小時候在姥姥家過年,總要自己製作手提燈籠。東北農村的冬天寒風凜冽,紙燈籠經不住風吹,孩子們就找一個玻璃的罐頭瓶代替,在瓶底正中黏上一截短短的蠟燭,瓶口處用繩子繫起來再用棍子拴好,這樣一個簡易的燈籠就做好了,既防風又透明,漆黑的院子頓時就變得紅彤彤的。

  姥姥家的院子是由一座坐北朝南的大屋和一個坐東朝西的廂房組成的。姥姥和姥爺住在正房裏,一進屋就是一個廳堂,廳堂中央放着一口大水缸,水面上總是漂着一個葫蘆瓢,那是用大葫蘆切開一半做成的,用來盛水的工具。廳堂的左右各有一個灶台,分別有兩口大鍋,鍋蓋是木頭做的。姥姥的住屋也有二三十平方米大小,南北各有一鋪大炕,只留下中間一個一米多寬的過道。家人住在南面炕上,這個炕就與廳堂裏的大鍋灶相連,每天做飯的時候,就順便把炕燒熱了,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被窩熱乎乎的。

  過年的時候,北面炕的間壁牆上就會新換幾張招貼畫,記得那些招貼畫畫的是東北的野生動物,有猞猁、狍子、貂什麼的,我記得有一種貍貓畫得特別漂亮。除了大幅招貼畫,牆上還貼了很多煙盒紙,「洋煙」就是現在的煙捲,那時候東北農村常見的是「旱煙」,就是那種把煙葉子搓碎,再用紙捲起來的自製煙捲。姥爺是鎮供銷社的經理,偶爾有洋煙抽。剩下的煙盒紙貼在牆上,花花綠綠,十分好看。

  姥姥家在內蒙古東部一個依山傍水的小鎮,名字叫哈拉蘇,係蒙古語,意為黑水(清澈)之意。小鎮地處大興安嶺南麓,是舊時中東鐵路(濱州線)上的一個小站。上個世紀三、四十年代,這裏來過俄羅斯人、日本人,姥姥叫他們「老毛子」、「小日本」,姥姥生性開朗,喜歡結交朋友,跟這些「老毛子」、「小日本」也學了些基本的會話。記得姥姥家裏掛着一幅俄羅斯油畫,桌上還有一台老式座鐘,一尺多高,金黃鋥亮的,這鐘做工非常精細,每逢整點就「噹噹噹」地響。這些洋玩意是姥姥拿東西跟那些「老毛子」、「小日本」換來的。

  每逢過年,乞討者就特別多,小孩子見到這樣的乞討者,就叫他們「要飯的」,可能因為他們幾乎討不到錢,只是討一口飯吃。只要有人來要飯,姥姥就一定會把人請進院子,給口水喝,臨走還要給人家手裏塞上幾個白麵大饅頭,或是一茶缸米。每次姥姥都要問人家從哪裏來,是不是從「關里家」來的?受了什麼苦?人家說到傷心處,她還要陪着一起落淚。姥姥是個小腳女人,走起路來左右一搖一擺的。姥姥是山東榮成人,二十歲出頭她抱着我媽媽,跟着姥爺闖關東,從「關里家」千里迢迢來到東北,在東北一住就是六十多年,從沒有回過山東老家,但是口音卻一點沒變。她總是說,自己吃過苦,知道討飯人的不容易。

  我那時候的玩伴是姥姥家房客的兒子,跟我年齡相仿。他們家租住在廂房裏。這家姓王,有三個兒子,分別叫大龍、二龍和三龍。三個兒子裏,大龍最精明,鬼點子多。有一年過年,他把我叫到一旁說,你敢不敢用舌頭舔一下這個插門的鐵棍?他家的大門不上鎖,只是用一個鐵棍插上。數九寒天,鐵棍凍得冰涼,好像在冒煙。我真的就伸出舌頭舔了一下,結果舌頭黏在了冰涼的鐵棍上,活活撕下了一塊皮,熱辣辣的難受。過年看着別人吃美味,自己的舌頭卻疼得什麼都不敢吃,那感覺真是終身難忘,而這個壞小子自然挨了一頓揍。

  上學後我回到了城裏,我家孩子多,過年準備的東西就特別多。記得媽媽總是要準備兩大袋子的饅頭,放在外面倉房裏凍着。那時候小孩子哪裏有什麼零食吃?能啃上一個凍饅頭就是超級美味了。我們五姐妹總是惦記倉房裏的凍饅頭,每當夜深人靜,爸爸巡邏查過人頭並囑咐我們關燈睡覺之後,我們先是假寐,然後就會派小妹悄悄去偷饅頭,倉房裏真冷啊,那也擋不住我們的饞。凍饅頭啃上一口,就會留下一排牙印,含在嘴裏卻有一股麥香和甜味。等到媽媽發現的時候,就剩下半袋子饅頭了。倉房裏凍着的還有黑不溜秋的凍梨,金黃的黏豆包。如果有糖果,那媽媽一定要費好大的心思藏起來,留到正月初一人家來拜年的時候,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來。

  過年更重要的儀式是全家包餃子。過了小年就要包凍餃子。這是一項大工程,餃子餡用大號飯盆調好,通常不是酸菜豬肉的,就是芹菜豬肉的。全家人圍在一起包餃子是最熱鬧的時候,餃子包好了就擺在麥秸做的蓋簾上,我因為年齡小,只能討個擺餃子的活兒,幾十、上百個餃子就像士兵一樣,乖乖地聽指揮,排成整齊的隊列。餃子碼好了,大人就會小心翼翼地雙手托着蓋簾放到室外去冰凍,等到完全凍實了,就小心地一個個地拿下來,放到袋子裏盛着。冰凍之後的餃子,一個個硬硬的,放在一起梆梆作響。等到正月裏,再拿出來煮凍餃子吃。

  我結婚以後住在單位宿舍的筒子樓裏,哈爾濱的冬天是要封窗的,就是用紙把窗縫糊上,為的是保暖,只留下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戶可以打開透氣。當時家裏沒有冰箱,要凍東西只能靠天。記得一九九四年的春節,我挺着七個月的孕肚,和老公一起包了餃子,準備凍起來過年吃。怎麼把餃子放到窗戶外面的陽台上呢?老公找了一個小蓋簾,碼齊了二十幾個餃子,小心翼翼地從小窗戶伸出手去,沒想到外面天寒地凍,加上心情緊張,手一抖,一蓋簾餃子悄無聲息地掉落在陽台的雪地裏,泥牛入海般的影子都不見,白白忙乎了半天!我倆忍不住哈哈大笑,忘了包餃子的辛苦。

  一年又一年,轉眼半輩子,那些過年的往事卻一直留在心底,偶爾拾起,感慨萬千:年味裏面沉澱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親情,經年累月的傳遞,讓親情煉成人生溫暖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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