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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明儀的家國情民族情/周凡夫

時間:2017-01-21 03:15:45來源:大公網

  圖:費明儀(前排女童)與母親(前排左二)、父親(後排左一)及電影界前輩合影/資料圖片

  費明儀在世的八十五載(一九三一年七月八日至二○一七年一月三日),生活在香港的歲月超過六十七年(一九四九年五月至二○一七年一月),正是中國在政治上、社會上翻天覆地變化的大時代,她的人生和音樂事業,亦依附着大時代的變化而發展。

  如將她一生的事業所涵蓋的眾多範疇──歌唱、教學、指揮、評論、研究、電視音樂節目主持、行政、策劃、社會活動、宗教活動、政治、商業等─加以併構所展示出來的,便是一位熱愛香港、熱愛祖國、熱愛音樂、熱愛生命的人;散發出來的都是家國情、民族情。

  性格習性源自祖母王氏

  作為一位音樂家的費明儀,在音樂上受到著名作曲家丁善德(上海、南京)、聲樂家趙梅伯(香港)、洛特.軒納夫人(Madame Lotte Schoene,巴黎),和洛特.蕾曼夫人(Madame Lotte Lehmann,美國)的影響。她熱愛香港、熱愛祖國,具有濃厚家國情、民族情和她成長的大時代,及她成長過程中多位親人的影響很有關係,特別是她的祖母、父親和二叔。

  費明儀曾經很明確地說:「我的祖母王漱芳來自中國傳統的書香門第,我性格的形成,祖母給予我的影響極大。我的父親,是中國電影界有名的『詩人導演』費穆,我的二叔是《大公報》已故社長費彝民,無論是藝術造詣,還是民族氣節,這兩位長輩對我有着深遠重大的影響。」

  費明儀三個月大時,母親巫梅(一九○九年至一九九三年)便因產後身體虛弱,加上婆媳關係並不融洽,搬回娘家住。所以費明儀自小就跟隨着祖父、祖母生活,童年時期對母親印象幾乎空白一片。祖母生了四個兒子,沒有女兒,視費明儀如己出。祖父在她七歲那年(一九三八年)病逝,她就在父親費穆(一九○六年至一九五一年)和二叔費彝民(一九○八年至一九八八年)等幾位叔叔的男性包圍中生活成長,很多事情沒有人問,自小就很敏感。

  費明儀自幼受祖母教育薰陶,祖母具有中國婦女傳統美德,相夫教子,思想開明,處事當機立斷,聰明,能幹,如現代女強人,且持家有道,還擅長廚藝、女紅。祖母風度優美,人人敬重,刻意要培養費明儀成為第二個她,費明儀的性格便幾乎是從祖母承傳過來,除處理家務學不上手,但承受了祖母喜歡整潔和愛美,樣樣追求美與善的習慣。

  父親從事藝術也追求美與善,費明儀便在父親及祖母的影響下自小也愛「美」。她喜歡紅色,則是因父親喜歡紅色,小時候總是給她買了很多紅色衣物和用品。同時,祖母、父親和各位叔叔都喜歡看各式各樣的地方戲曲,祖母對說唱曲藝,特別是蘇州彈詞,興趣尤濃,尤喜聽崑曲和京戲;父親還會哼上一兩句「譚派」老生唱腔。費明儀就在這種自幼耳濡目染的情況下,培養出對中國傳統藝術的興趣。

  父親亦師亦友身教言傳

  費明儀出生那年的九月爆發了「九一八事變」,日軍佔領瀋陽、長春、吉林等東三省城市;翌年一月爆發上海的「一二八事變」,六歲那年(一九三七年)爆發了「七七盧溝橋事變」和「八一三事變」,國民政府遷都重慶,中國正式對日宣戰,政局日趨緊張,北平、天津相繼陷日,十一月上海亦被攻佔,十二月更發生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可以說,她的出生、童年和少年的成長期,正是中國處於對日抗戰,國共內爭,內憂外患,戰火不絕,國勢積弱的國難歲月中。

  為此,她自幼年便感受到戰爭帶來的恐怖,和那股國家陷於危難中的壓力。在這段八年抗戰歲月,她成長過程中最困難和黑暗的日子中,她與祖母和父親建立了極深的感情。

  她後來回憶當年和父親的關係這樣說:「我和爸爸,是父女,是朋友,也是師生。和爸爸特別容易溝通,他經常對我傾訴心事,發泄苦悶和無奈的感情。爸爸很不快樂,事業不穩定,家中又多困擾,還有國家民族面對日本的侵略,為無數同胞慘遭殺害而痛心,很多事情對外不便講,不管我是否明白,都成為爸爸訴說心事的對象。」

  費穆熟讀中國古詩詞和愛好傳統戲曲,抗戰時期在上海創作及導演話劇,對西洋音樂也頗有心得,鼓勵年幼的費明儀學音樂。祖母病逝那年,費明儀十四歲,父親更安排她離開上海到南京音樂院唸音樂,亦好讓她學習獨立生活。在費明儀眼中,父親生活在動盪的年代,政治很尖銳化的時期,他的經歷是當時知識分子的縮影,面對很大衝擊,活在苦、悶中,長年憂心何去何從,仍是小孩子但卻極為敏感的費明儀,感受到大時代的壓力,亦看見兩代人在思想、性格和處事做人作風上的大轉變,祖母和父親便成為她成長過程中的偶像和方向舵,為此,祖母辭世和父親突然病逝為她帶來極大的打擊,兩次都讓她一度想到要自殺,結束生命。

  獨立思考開展文化交流

  費穆一九五一年在香港病逝後,費明儀一直住在二叔費彝民家中,直到出嫁前。後來她回憶這段日子曾說:「這段日子對我的思想有很大的啟發,讓我認識到一個人只講自我是不夠的,讓我認識到一個人在世界上的生存價值的重點在什麼地方,在初步認識目標後,便能幫助我認識到發展的路向。」

  「每個人的成長都有不同的過程,祖父、祖母、父親、二叔彝民都對我的成長有很大影響。爸爸啟發了我,讓我的人生定下了方向,幫助我朝這個方向走的是二叔,二叔是對我影響很大的一個人。在他的引導和幫助下,讓我認識到香港這個社會,培養出社會的意識,和民族的意識。民族意識不是指左或右的問題,一個人對社會、國家、民族總應該有他個人的觀點。有些人只管唱歌便唱歌,彈琴便只管彈琴,演戲便只管演戲。但我始終覺得,我有一個使命。我為何要研究中國歌曲、聲樂?要寫很多關於中國音樂的東西?要研究很多和現代中國音樂有關的事情呢?這都可說是一種民族意識下的決定,可說是受了二叔的影響……他讓我的民族意識和國家觀念更加清楚,這是成長過程中不能缺少的。同時,二叔還帶我接觸到更闊的社會生活圈子,因為他是一個新聞記者,以新聞記者的觸覺來了解這個社會,了解眼前的各種各樣的情況,包括政治,包括很多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中相信最重要的便是「獨立思考,有自己的主意,有自己的見解」,為此,她每星期去趙世光教會做主日崇拜,隨歌唱老師趙梅伯去教會的詩班唱聖詩;後來費明儀決定和許樂群結婚,嫁入基督教家庭;瞞着二叔到美國登台,打破「禁忌」到台灣唱中國民歌,從而開始建立她日後在兩岸三地的文化交流上的事業,都可說全是她「獨立思考」後的抉擇。

  九七回歸組織千人合唱

  不過,費明儀當年選擇到法國留學,那是和費穆及費彝民都在天津法文高等學堂畢業的「法文傳統」有關,兩兄弟的法文都非常好。同時,她的老師趙梅伯也是從以「法文」為第一語言的比利時留學回來,選擇去法國是自然之事了。

  費彝民曾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常委,全國記協副主席,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一直從事新聞工作,一九三○年開始在《大公報》歷任編輯部記者、經濟課主任、總稽核、上海分館社評委員。一九四五年曾應邀赴台北參加日本投降儀式,並發表長篇報告。一九四八年《大公報》在香港復刊,被任命為經理,五二年起任社長,此後一直在《大公報》工作。

  二叔費彝民此一背景,對費明儀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內地開放後的內地、香港、台灣三地文化交流活動無疑有很大幫助,但那仍需要有很強大的動力,和敏銳的智慧才能將構想變成事實。費明儀能在兩岸三地的交流活動中發揮作用,特別是在香港回歸前後,對兩地在文化事務上,社會活動上做出成績,主要的動力便來自她於香港生活超過六十年心中常懷的家國情、民族情。

  內地政策穩定後,舉辦交流活動容易得多,但費明儀指出:「交流不是熱鬧的聚會,而是彼此的適應時刻,應主動了解內地的文化,同時亦讓我們被他們了解,告訴他們我們的真實感覺,讓他們了解我們的心態。這才是交流的重心。」為此,當年在香港回歸活動上,費明儀投入了大量精力時間,以求能在內地與香港的了解融合上發揮作用。當年她既是香港港事顧問,又是推委代表。回歸前她是香港各界慶祝回歸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主席是鄔維庸、何志平,移交過程的慶典演出活動涉及大量工作,既有回歸專場音樂會,又有慶典的音樂表演,紅磡千人大合唱,徵集回歸作品等眾多活動。

  當年在北京舉辦的內地與香港「九七香港回歸音樂作品徵集」大型活動,費明儀是聲樂作品評委會唯一的香港評判。同時,一九九七年七月二日及七日在香港文化中心舉行的兩場「新世界的旋律」,參與大合唱演出的二、三十個合唱團,人數多達六、七百人,除香港的葉詠詩,還有內地的陳佐湟、嚴良堃、陳夑陽,聲樂合唱的排練和整個演出,以及七月一日回歸當晚在「紅館」演出的九百人大合唱,均全由費明儀擔起統籌重責。這些回歸活動的工作,自一九九六年初開始,讓她忙了一年多。

  香港回歸是大事,對費明儀來說,更是抒發家國情、民族情的歷史時刻。她說:「我有機會成為歷史見證的一分子,在回歸之夜,但見英國國旗慢慢降下、中國國旗升起,真的是很感動。香港回歸是自然不過的事,香港是我們自己的地方,是毫無疑問的,回歸難免會有不少轉變,但我認為這些轉變是可以接受的。香港回歸,亦是事在必行的事,這裏數十年來是自己的家,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離開香港,在這裏我在音樂上灑下不少種子,這裏有自己很多的足跡。香港回歸後,有更多事情可做……」

  在回歸後的近二十年來,費明儀儘管經歷過死蔭幽谷,在醫院療治一年半,近年健康還不時反覆,但她一直堅持為香港、為祖國的文化工作、藝術工作多做實事,直到在迎接香港回歸二十周年來臨的時刻,由於心肌梗塞辭世,然而她的家國情、民族情並未有隨她的離世而消失,仍然依附着她豐盛的人生故事感染着無數人!

(下篇,上篇刊於一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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