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不僅文才出眾,政治、軍事才能也了得,因此,屢遭其兄魏文帝曹丕的忌恨與陷害。據《棠棣之殤─曹植傳》記載,有一次,曹植因反對奢侈而「拒不赴宴」,曹丕便妄加之罪,「看在皇太后情面上」才沒立即斬首,但限曹植七步詠詩一首,「七步內如能成詩則免一死,如不能則休怪朕不念棠棣之義!」
無奈之下,七步之內,曹植還真的脫口吟出這首世代傳詠的《七步詩》:「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聽之,一時無語,為了保住名聲,以安天下,不能不手下留情放過了曹植。此詩後來在朝野流傳、幾經演義,簡括為四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七步詩》是曹植人生遭際和心靈感受的結晶,形象鮮明、情深意切、感人肺腑,就連當時的曹丕也「深有慚色」。正因了這首詩,才使曹植在兩晉南北朝時被推舉到文章典範的地位,以至後來達到巔峰,被譽稱「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佔八斗」。千百年來,這首詩也成為人們勸誡規避兄弟自相殘殺的慣常用語。
時光到了現當代,隨着距離的拉近,《七步詩》的影響,也就更為清晰地印入人們的眼簾,化為深刻記憶。
一九三五年三月十二日,偉人孫中山逝世,北京女師大的學生紛紛要求參加公祭活動,但遭到校長楊蔭榆禁止。五月九日,是袁世凱與日本簽訂《二十一條》的「國恥日」十周年,女師大的學生自治會舉行演講會,楊蔭榆卻悍然上台要主持大會,被學生轟出會場。楊蔭榆遂貼出布告,開除劉和珍、許廣平等六位學生骨幹。學生將布告揭掉,並呈文教育部,要求撤換校長。楊蔭榆竟在飯店邀請有關官員,商議如何懲處學生、平息學生運動。於是,六月七日《京報》副刊,刊登魯迅題為《替豆萁申冤》一詩:「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泣:我燼你熟了,正好辦教席。」這是魯迅步曹植《七步詩》之韻,寫下的諷刺詩,改了幾個字,給原詩以新的內容,伸張了正義,譴責了校方及政府當局迫害進步學生的暴戾行徑。
一九四一年初,新四軍遵蔣介石之命,由軍長葉挺率部九千餘人從駐地向江北轉移,行至安徽涇縣茂林地區,遭到國民黨八萬伏兵的包圍襲擊,新四軍寡不敵眾,除一千人突圍外,軍長葉挺和大部分官兵陣亡或被俘。這就是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時在重慶的周恩來聞訊,以極其悲憤的心情在《新華日報》題寫輓詞:「為江南死難者哀:千古奇冤,江南一葉,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周恩來引用《七步詩》的典故,控訴國民黨頑固派對新四軍的殘酷惡行。他的憤慨之聲,轟動了國民黨的陪都,震撼着每個愛國者的良知。此時正是抗日戰爭的緊急關頭,大敵當前不去抵禦,卻調轉槍口,對向自己的同胞骨肉,怎不令人痛心疾首!
曾參加侵華日軍的田中角榮,一九七二年作為日本首相,首次出訪的是中國,這讓整個日本都感到震驚。他與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國領導人歷史性握手,實現了中日邦交正常化,並對當年侵華戰爭作出反省和道歉。他與周恩來交談時回憶說,他當年隨日軍在河南淮陽駐紮時,曾與中國騎兵和游擊隊,在城南的四里塚一帶進行多次激戰。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是有四座墳塚的曹植墓和那《七步詩》,還用漢語背詠其詩句。周恩來回應說,中日兩國是近鄰,有歷史淵源,理應是好夥伴,和睦相處,而不應背離棠棣之好,萁豆相煎。後來,他女兒田中真紀子回憶說,父親訪華是抱着必死決心去的,因有人威脅他,去中國可能遭暗殺。回國後,右翼分子逼他剖腹,向國民謝罪。在國會,他受到一些議員長達四小時的圍攻謾罵。但他沉默着,最後回答對手的,仍然是曹植的那首《七步詩》……
《七步詩》的影響,已然波及古今中外,勢必還會延伸到將來,以至永遠。由此想到,文學的意義,雖然不可誇大為「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卻也不可鄙夷為「雕蟲小技」。文學當是穿越時空的啟智、潤心、促進歷史車輪的不可或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