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弗朗切斯卡作品《基督誕生》/作者供圖
眾所周知，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聖誕節是西方世界最盛大的節日。和今天闔家團圓、互贈禮品、裝點聖誕樹吃火雞的節日意義不同的是，聖誕節最初的緣由乃是慶祝耶穌基督的降生。有關耶穌是否真的於十二月二十五日出生，至今仍是考古和歷史學界的「未解之謎」，哪怕在聖經當中都未有確切記載。不過，這卻不妨礙以「聖誕」為主題的宗教題材繪畫一直被歷代西方繪畫大師所青睞。對耶穌降生的藝術表現最早甚至可以從古羅馬時期的地下陵墓和石棺中找到，自文藝復興時期開始則更是成為了藝術家們汲取靈感，爭相創作的繪畫表現題材。
凡去過佛羅倫斯烏菲茲美術館的，都會對館藏的一幅《烏爾比諾公爵夫婦雙聯畫》記憶猶新。尤其是畫中男主人公，烏爾比諾公爵費德里科．蒙特費德羅在因意外失去右眼之後，借因鼻樑受傷而順勢直接將其砍斷為左眼所人為製造出的視角空隙更是令人過目不忘。這幅或許是整容手術最初體現在畫面上的案例，出自活躍於意大利文藝復興初期佛羅倫斯共和國的畫家皮耶羅．德拉．弗朗切斯卡（Piero della Francesca）之手。在一四六九至一四八六年期間，弗朗切斯卡多次受聘於費德里科．蒙特費德羅公爵為其作畫。如今收藏於英國國家畫廊（The National Gallery），同樣由他創作的《基督誕生》（The Nativity）便是在他為烏爾比諾公爵服務期間完成。不僅如此，這幅繪製於一四七○至一四七五年間的傳統宗教題材作品更是諸多繪畫大師歌頌「聖誕」主題中的代表作之一。
在《聖經》新約的《路加福音》中，通過隻言片語記述了耶穌基督的誕生過程：
2：8在伯利恆之野地裏有牧羊人，夜間按着更次看守羊群。
2：9有主派來的天使降臨在他們旁邊，主的榮光四面照着他們。牧羊的人就甚懼怕。
2：10天使對他們說，不要懼怕，我報給你們大喜的資訊，是關乎萬民的。
2：11因今天在大衛的城裏，為你們生了救主，就是主基督。
2：12你們要看見一個嬰孩，包着布，卧在馬槽裏，那就是記號了。
2：13忽然有一大隊天兵，同那天使讚美神說，
2：14「在至高之處榮耀歸於神，在地上平安歸於他所喜悅的人」。
2：15眾天使離開他們升天去了，牧羊的人彼此說，我們往伯利恆去，看看所成的事，就是主所指示我們的。
2：16他們急忙去了，就尋見馬利亞和約瑟，又有那嬰孩卧在馬槽裏。
2：17既然看見，就把天使論這孩子的話傳開了。
從嚴格意義上說，弗朗切斯卡所創作的《基督誕生》是一幅具有傳統「聖誕」題材代表元素；卻在細節刻畫上有所創新；並帶有鮮明地域特徵的作品。其傳統的「聖誕」題材代表元素體現在將身着藍袍的聖母瑪麗亞與聖嬰耶穌居中而至；畫中殘破的馬棚也與聖經中記載的耶穌基督誕生於馬棚相脗合，只不過由於當時猶太人被禁止騎馬，馬棚中的馬被替換成了分別代表猶太人和異教徒的牛和驢；因瑪麗亞未婚先孕而企圖將她休掉的耶穌「偽生父」木匠約瑟翹着二郎腿坐在畫面的右側，在此神聖的瞬間以這種看似很不得體的姿態出現在畫面上，卻也符合他卑微的職業身份；在他身邊站立着兩位牧羊人，其面容因年代久遠均已有明顯的損毀，一位抬起的右手也意指天使向牧羊人宣告耶穌誕生的喜訊；而五位天使則站在聖嬰耶穌前歌唱……上述情境均符合聖經中所描繪的「聖誕」場景。然而，在細節表述上，弗朗切斯卡有着自己獨特的見解。
首先，聖經中記載耶穌於深夜誕生，但畫中卻是黎明。顯然，白天的設定能夠將畫面背景中的自然風光以透視法的方式更好地呈現。繼布魯內萊斯基（Fillippo Brunelleschi）最初發現了焦點透視法，並由馬薩喬（Masaccio）最先將這種方法引用到繪畫中之後，弗朗切斯卡在畫中吸收並沿襲了二人的研究成果，將透視法，數學和幾何學均融入他的作品當中。弗朗切斯卡編寫了《論繪畫透視》和幾何學着作《論五種規則形體》，將透視法視為繪畫的基礎。以至於米開朗基羅的高徒喬治奧．瓦薩里（Giorgio Vasari）在他撰寫的《意大利藝苑名人傳》中將弗朗切斯卡譽為「一個將算術和幾何學運用到規則形體中的絕不尋常的大師」。弗朗切斯卡不僅在《基督誕生》中將天使以規則的插空法，牛和驢的前後關係以及簡易殘破的馬棚來表現事物間的透視關係，更將馬棚兩側的遠景以「近大遠小」的焦點透視學規律為基礎，用兩種相互間並無延續性，截然不同的風景襯托出耶穌誕生時簡陋卻和諧的一幕。出生於彼時的佛羅倫斯共和國，位於托斯卡納地區東部聖塞波爾克羅鎮的弗朗切斯卡，對自己的故鄉有着深厚的情感。左側的山水意指位於台伯河谷上游的聖塞波爾克羅鎮，而右側的城鎮背景則隱約可以看到聖塞波爾克羅鎮的主教堂。鑒於降生在巴勒斯坦伯利恆的耶穌基督與意大利並無關係，這幅被藝術史學界認為是弗朗切斯卡贈予其侄子結婚禮物的《基督誕生》，以其並不符實的藝術表現客觀反應出在文藝復興初期，藝術家在繪畫創作中已經開始表達自己個人化的思想，並擁有了一定的創作自由度。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