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鳥兒捉蟲多，小時，我們早起不是捉蟲，而是為了滑冰。滑冰就是課本上說的溜冰。記得有一次天濛濛亮，我還賴在熱被窩裏，就聽門外有人喊我：「滑冰了。」那是同伴小明的喊聲，約我出去滑冰的。冬天滑冰可有趣了。我聽到喊聲骨碌一下從床上跳起，穿上棉衣就隨着小明出去了。數九寒冬，滴水成冰，到哪滑冰呢？莊子中央有個溝，那溝有十來畝大。夏天水汪汪，黑洞洞，深得不見底，就是到了冬天也是汪洋一片。「大河上下，頓時滔滔。」天一冷，那溝就被凍住了，成了一個天然溜冰場。

　　小明不僅學習好，就是滑冰也是好手。南北也好，東西也好，小明要滑冰了，就跟體育課上跳高或者跳遠似的，先是小跑幾步，然後兩腳微微叉開，呼啦一下駐足冰面，像燕子似的駛向遠方。小明前腳滑過去，後腳就會有別人也沿着他滑過的路線一路滑過去，你來我往，一個接着一個。有時一些人就跟膽小的老鼠似的一個個又會縮着頭，趕緊朝溝邊跑去。原來幾個人一起滑冰時，那冰面上就會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隨之在冰面上出現了一道道白色裂縫，由遠而近一直延伸到溝邊。

　　那時再過一年我就要小學畢業了，皮性頑劣，會像小明那樣選擇一條道朝一個方向滑冰，也會把懷裏的陀螺掏出來在冰面上抽一會兒。如果說我對滑冰情有獨鍾，陀螺就是我冬天的最愛。寫字的筆我有好幾支，比如有鉛筆、圓珠筆、鋼筆，甚至還有畫圖的紅藍鉛筆等。陀螺呢？我也有好幾個，有粗陀螺，有細陀螺，有長一點的陀螺，也有短一點的陀螺。在冰面上抽陀螺，那陀螺就跟電視上大風車似的不停地轉。這時的我會把懷裏的另一個陀螺掏出來接着抽。有時我一個人在冰面上連續抽四、五個陀螺，就跟變戲法似的變化多端，神出鬼沒。

　　有時突然來個同伴，上去一腳，那陀螺就跟喝醉酒似的咣噹一聲倒在冰面上做垂死掙扎狀。我們不惱，反而大笑不止，說：「重來重來。」抽陀螺的興趣一點兒沒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忽然一陣類似於體育課的口令聲由遠而近傳來，原來有七、八個人排成一排，正踏步向前。這些人是通過冰上跑步來找樂。說真的，在冰面上不像在地面上想怎麼跑就怎麼跑，得小心謹慎，不能突然加快速度，也不能突然跟剎車的立正不動。整個跑步的過程中就跟物理學上的勻加速度似的，始終保持一個速度，待要結束了，還得有意識地放慢腳步。否則摔跤是不可避免的。有一個名叫二歪歪的人，整個身子就跟他的名字一樣不整不齊，在冰面上不時做個鬼臉來博得人們的注意。

　　二歪歪站在中間，到了人多的地方，二歪歪衝出隊伍一個人加快速度朝前奔跑。沒跑幾步遠，意外的情況出現了，在他不遠處，名叫趙老根的漢子正低頭繫鞋帶。如不收住腳步，二歪歪整個人就會衝向趙老根。怎麼辦？二歪歪強行把腳步收住了，可是整個身子還在向前滑動，就聽哐當一聲，二歪歪仰面倒在冰面上，趙老根一個趔趄跟豬拱地似的也倒在冰面上。二歪歪逞能撞着了人，非常害怕，從冰面上爬起來像隻烏龜似的縮着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趙老根平時脾氣有些不好，見誰不順眼了都會翻白眼生氣，那次不知是被那股風吹的，趙老根不但不生氣，爬起來拍拍身上的黏着的霜粉兒，對二歪歪說：「老子啥時得罪你了？大清早送個禮物給我。」原來二歪歪摔倒了，他腳上的一隻棉鞋掉了，像一支離弦的箭似的不知怎麼的飛進了趙老根敞着的懷裏。二歪歪掂着一隻腳，說：「老根叔，不穿褲頭沒人知，大冬天腳上沒鞋可不行啊。」不知趙老根是報復還是有意識要跟二歪歪開個玩笑，任憑二歪歪怎麼討要那隻鞋，趙老根就是不給，卻拎着鞋子在冰面上一路狂奔。

　　趙老根在前面跑，二歪歪就在後面追。二歪歪快要追上趙老根了，可是不敢停住腳，而是雙手一伸，抱住趙老根。這一抱不要緊，兩人就跟一座山似的咣噹一聲又轟然倒在冰面上，而在他兩身子底下瞬間響起了哢嚓哢嚓的劇烈聲音，隨之幾道白色裂縫向四周延伸，那是冰面受到外力的作用而炸出的幾道口子。見此情景，有的抱頭鼠竄，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則手舞足蹈，一個勁起哄：「再來一個，再來一個。」不過，像這種你追我趕引起冰面炸開的口子打鬧現象不多見，最多點綴一下滑冰的場面而已。

　　「厚冰無裂紋，短日有冷光。」大清早我們一個個就在冰面上嬉戲找樂，不知不覺太陽升得老高了，有人說：「再不上岸，凍就撐不住人了。」我低頭一瞧，那冰面上頭天夜裏落下的如雪的霜已沒了蹤影，也就是夜裏落在冰面上的霜融化了，那冰面在太陽的照射下也似乎要融化了。這時的我們一個個早渾身熱乎乎的，不再感到冬天的寒冷，高高興興，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