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市中心地帶上的旺多姆圓柱。作者供圖
巴黎的紀念性歷史建築很多，但二百多年來被政治風雲最緊密籠罩者，恐怕要屬旺多姆圓柱。
旺多姆圓柱位於巴黎市中心地帶的旺多姆廣場上。十七世紀初年，廣場一帶是國王亨利四世同其情婦加布里埃勒的私生子旺多姆公爵塞薩爾的私產，後來落到盧瓦侯爵手中。十七世紀中，亨利四世之孫路易十四當政，多次發動對外戰爭，侵佔鄰近國家大片領土。為宣揚自己的戰功，他下令收購這片黃金寶地修建廣場。廣場於一七〇二年開工，一七二〇年竣工，長二二四米，寬二一三米，略呈四方形。周圍統一設計立面，再賣給私人建造房舍。中央則豎立起他高大的騎馬雕像。廣場起初定名為「征服者廣場」，後來乾脆以自己的名號改稱為「路易大帝廣場」。一七八九年七月，法國大革命爆發，封建專制統治被推翻，資產階級共和制建立。路易十四的騎馬雕像被憤怒的民眾搗毀，廣場遂改名為「旺多姆廣場」。
就這樣，廣場及其上面的建築從一開始就帶有鮮明的政治色彩，並且越來越濃重。法國大革命發生不久，英國、俄國、奧地利等歐洲君主專制國家就聯合進行武裝干涉。一七九四年六月，拿破侖．波拿巴指揮法國軍隊進行抗擊。十年後，拿破侖稱帝，率領十八點六萬大軍東征，在維也納以北的奧斯特利茲與奧俄聯軍決戰，擊斃聯軍一點五萬人，俘獲二萬人，幾乎全殲其炮兵部隊。為慶祝這一「史無前例的勝利」，拿破侖決定在巴黎修建凱旋門和凱旋碑。當時，歐洲最著名的凱旋碑在羅馬。那是西元一〇一年，羅馬皇帝圖拉真發動對外戰爭，獲勝後修建了一座大理石圓柱紀念碑，碑體上雕刻着螺旋形飾帶，飾帶上布滿淺浮雕，描寫戰爭的激烈場面。這座壯麗的紀念碑被後人稱為「圖拉真圓柱碑」。奉命為拿破侖修建凱旋碑的法國建築師雅克．貢杜安和讓─巴蒂斯特．勒佩爾，久久苦思而無良策，就商定在旺多姆廣場被砸毀的路易十四雕像的原址上仿照「圖拉真圓柱碑」建造。
凱旋碑於一八〇六年八月二十五日動工，花了四年時間，於一八一〇年八月十五日竣工。這座圓柱式紀念碑高四十四點一七米，直徑三點六七米，內部修建有螺旋形樓梯，從底部可直達碑頂。碑體是大理石心，外包螺旋形飾帶，飾帶由四百二十五塊青銅淺浮雕組成。浮雕由著名畫家皮埃爾─諾拉斯科．貝熱雷總體設計，幾十名雕刻家參與製作。一塊塊雕版連接在一起，描繪拿破侖前後指揮的四十多個戰役的戰鬥場面。石碑的頂端，巍然而立的是一尊拿破侖的青銅雕像。拿破侖雖然身高只有一點六八米，但雕像卻高達三點七米。他頭戴羅馬皇帝式桂冠，右手握着一柄長劍，左手持有一個鑲飾着勝利女神像的地球儀，象徵他將用武力征服歐洲、稱霸世界的雄心壯志。凱旋碑柱頭的頂板上刻着一行字：豎此碑獻給拿破侖大帝麾下的雄師。
製作圓柱的大理石採自哪裏不得而知。製作圓柱上螺旋形飾帶和雕像的青銅則是來自拿破侖在奧斯特利茲戰役中繳獲的俄奧聯軍的火炮。一般的說法是，拿破侖在這次戰役中共繳獲聯軍火炮一千二百五十門，全部從戰場上運回巴黎，熔化後用來修建這座凱旋碑。但是，有的歷史學家認為，拿破侖繳獲火炮的數目嚴重誇大，實際上只有二百多門。凱旋碑修好後，最初命名為「奧斯特利茲圓柱」，後來覺得這一名稱的含義不大清晰，就改稱「雄師圓柱」。拿破侖失勢後，人們以其所在廣場改稱為「旺多姆圓柱」。
這座巍然挺立的石心銅裹的圓柱，本是拿破侖炫耀戰功的得意之作，但是，他沒有料到，它卻給他帶來不少麻煩。首先，他麾下的一些將領抱怨，自己在圓柱上沒能佔有一席之地，因而心生不滿。其次，圓柱碑也帶來一些外交麻煩。一八〇九年底，四十歲的拿破侖因妻子約瑟芬未給他生育子嗣離婚後，本欲迎娶俄國沙皇亞歷山大的妹妹安娜公主。可是，俄方不大情願，原因之一是將沙皇作為戰敗者鐫刻在圓柱上。後來，拿破侖迎娶奧地利皇帝弗朗索瓦二世的女兒瑪麗亞．路易莎公主為皇后。可是，這位老岳丈對把自己作為戰敗者鐫刻在圓柱上也甚感不悅。這樣，兩國關係也並未因聯姻而改善。
拿破侖恐怕更沒有想到的是，旺多姆圓柱還成為他政治生命的「剋星」。一八一二年六月，他率領五十一萬大軍遠征俄國，九月進入莫斯科。隨後，俄軍發動反攻，法軍節節敗退，損失兵力近四十五萬。翌年三月，俄國、英國、普魯士等國再次組建反法聯軍，最後攻佔巴黎。四月六日，拿破侖被迫退位，被放逐到地中海上的厄爾巴島。這時，波旁王朝復辟，保皇黨人將繩索套在拿破侖雕像的脖子上，用幾匹馬硬是將雕像從圓柱頂端拉下來。雕像被熔化，重鑄成一尊亨利十四世的騎馬銅像。一八一五年三月，拿破侖從厄爾巴島悄然返回巴黎重新掌權，下令將新鑄的亨利十四世雕像毀掉。三個多月後，滑鐵盧一戰，他慘遭失敗，被流放到大西洋上的聖赫勒拿島。於是，逃亡國外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八返回巴黎，建立復辟王朝。他看到旺多姆圓柱頂端空空的，就下令在那裏雕製和安放了一朵巨大的百合花，據說意在「祈禱永久和平」。四年多後的一八三〇年，復辟王朝被推翻，新建立的「七月王朝」看到不少法國人懷念昔日拿破侖的輝煌，就迎合民意，取下圓柱頂端的百合花，重新豎起拿破侖的雕像。不過，這座雕像上的拿破侖，雖然身着戎裝，但腳踏長靴，頭戴三角帽，酷似「一個矮小的軍士」，再也不像先前那樣高大威嚴。
一八四八年二月，法國遭遇經濟危機，巴黎的工人、市民和學生紛起造反，「七月王朝」被推翻。資產階級奪取勝利果實，宣布建立第二共和國。拿破侖的侄子路易．波拿巴借助叔叔的餘威當選為總統。一八五二年十一月，他宣布恢復帝制，建立法蘭西第二帝國，自任皇帝，稱拿破侖三世。一登上皇位，他就把叔叔那尊「顯得卑陋」的雕像從圓柱頂端取下來，由著名雕刻家奧古斯丁─亞歷山大．杜蒙重新設計了一尊威風凜凜的羅馬皇帝式的拿破侖雕像，安放到圓柱頂端，以表示對先人的追念和崇奉。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