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沉船意外讓人領悟：許多人活得太匆忙，總忽略了身邊的人

　　韓國劇團Creative VaQi製作、李敬誠導演的集體創作《之前之後》（香港話劇團國際黑盒劇場節2016劇目），劇名的意思是二○一四年四月十六日韓國「世越號」沉船事件之前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該劇沒用整齣戲的時間描述整件沉船事件，卻花了大量篇幅寫沉船之前及之後一些跟沉船未必有直接關連的事（該些事卻在心理、情感上易聯想到沉船），既可避免觀眾把一齣劇場作品跟有大量電腦特技、船艙華麗精緻的荷里活災難片《鐵達尼號》作比較，又可在沒製作費仿真下為觀眾帶來更多不同角度的劇情與場面、角色心理與情感變化。

　　六個故事 真人真事

　　《之》劇最大特色是六位演員在演戲之餘又要同時操控將現場影像即時投射到兩部大電視的兩部攝錄機，值得一讚的是全劇在即拍即播的電影效果跟話劇演繹同時進行下，戲的演繹跟影像的處理沒有分離，而是能兼顧統一。少看或未看過舞台劇的人總說舞台劇演員演戲時會把表情演得誇張點，但小劇場演出根本毋須誇張，況且此劇在大量close up（特寫鏡頭）放大到大電視下，會見到演員的表情不會刻意誇張，而是角色的內心傷痛、激動確放大得真實。角色們演繹、憶述多宗事件時，其他演員不時會把跟事件相關的照片、圖片放在攝錄機前以即時於大電視播出，照片、圖片構成的視覺效果與講台詞帶來的聲音效果加在一起，便令角色的思緒流露彰顯得極具感染力。此劇除了用慣見的白色字幕外，更不時用紅色字幕突顯出某宗事件的日期、關鍵時間和某些重要細節，令觀眾感受到一份怵目驚心。

　　集體創作的劇本通常很難由頭到尾編得好，從《之》劇場刊「故事簡介」的六個小故事所見，似乎都是取材自真人真事，但有些故事剪裁、演繹得精彩深刻，有些故事則比較不好看。

　　最精彩的是演員成秀娟憶述、演繹她那患癌爸爸面對死亡時的身心狀態，並把該些狀態跟「世越號」乘客面對快死亡時的極度恐懼來個貼切的相提並論，劇首電視畫面已將成秀娟坐在觀眾席憶述爸爸生平、患癌過程時的哀痛鬱結呈現得非常震撼，更厲害的是其後她善用連串傳神的形體動作把爸爸那愈來愈虛弱的身體狀況演繹得淋漓盡致。劇末成秀娟用盡所有心力氣力以身體演繹拚命多吸一口氣但在痛苦掙扎下最終徹底窒息，讓觀眾目睹病死並同時想到沉船浸死的一剎那有多恐怖。演員張誠益說自己在一次示威中遇襲導致右眼幾乎失明，遇襲過程的驚心動魄在台詞演繹與影像運用的緊密結合下，能使短短的劇情篇幅爆發出令人透不過氣的戲劇張力，刺激觀眾即時聯想到「世越號」船艙內的混亂情景和失救乘客的無助、害怕。

　　蔡山河透過讀一封信思念自殺離世的好友，並說好友之死令他有一段時間沒作曲，之後他真摯地演繹了一首好像跟好友有關連的饒舌歌，整段戲跟「世越號」死者家屬心傷透後要用時間療傷，作了有血有肉的對照。演出中還有一段戲沒被場刊提及但處理得甚過癮，就是創作人把觀眾當作「世越號」乘客，教導觀眾如遇劇場失火等意外時如何逃離劇場，台詞的編寫、演繹與場面設計充滿既惹笑又有意思的黑色幽默，有意思之處包括叫觀眾在意外前認清楚身邊的人是怎麼模樣，並用攝錄、電視機放大某些演員的耳朵和眼睛，說是有助意外時能互相幫助（「世越號」沉船事件傷亡慘重，是由於船長船員沒盡力疏散乘客），這看來是沉船意外帶給創作人的領悟：許多人活得太匆忙，總忽略了身邊的人，以及對日常生活中很多人與事沒看、聽得清楚。

　　台詞傳神 觀眾共鳴

　　至於金達軒於沉船當天身處喜馬拉雅山遠足並被地勢的險要嚇倒、羅景敏從日記回首前塵往事、張修珍「戲劇化政府的行動和感受」等於場刊見到的演出內容，在演繹效果上都因篇幅太短而未能產生一條條有鋪排兼能激發起追看欲的劇情線，只留下個別細節教人回味，筆者最回味是台詞提及母親遭槍擊致死的家、國歷史時，攝錄機鏡頭即特寫拍攝者的肚臍，令濃烈的親情跟生與死的感慨作了最意味深長的連繫。

　　雖說《之》劇大篇幅演繹沉船事件之前之後的事，但創作人還是把「世越號」沉沒過程的約兩個多小時（真實時間）濃縮成整個演出的重頭戲，重頭戲的厲害在於用演員傳神的台詞、形體演繹配合分鏡上處理得非常精準的攝錄、電視機畫面，令觀眾於沒有電腦特技運用下仿如親身經歷了一場沉船災難，當中最教筆者難忘是演員的身體與鏡頭調度徹底演活了船身的嚴重傾側，配以顯示傾側角度愈來愈增加的紅色數字字幕，加上一個單手緊握椅腳掙扎的精彩特寫鏡頭，便震撼人心。

　　跟沉船事件有直接關係而又處理得精彩的場面，尚有韓國的娛樂綜藝節目主持人在沉船事件後即作出緊急應變，以及韓國總統朴槿惠（成秀娟飾）七情上面地發表遲了一個多月的全國電視講話，向「世越號」的受害者家屬及韓國國民致歉，應變及時與應變遲緩的對比固然是韓國人的集體回憶，但對於港人來說，不難從這兩種應變戲感到共鳴。

（香港話劇團供圖，攝影：Wing H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