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練完了。孩子們照例一哄而上，探着身子，伸着胳膊，目不轉睛地盯着教練手裏的獎品。

　　教練曾是省隊的乒乓球運動員，退休後發揮餘熱，來到這所乒乓球訓練中心做教練。這是一位六十多歲，很慈祥的老太太，姓莊。為了提高這些六、七歲孩子的練球積極性，每次訓練結束後，莊教練都會給孩子們發一張貼畫作為獎勵。說是發，實際上每次都被幾個個頭稍高的孩子搶了先。這次，莊老師高高的舉起了一大張貼畫，上面星羅棋布地排列着各式各樣奪人眼球的圖案，孩子們依舊爭着搶着往高處蹦。

　　「誰也不准搶。」莊老師環顧四周後，提高了聲音，「好好，你今天練習得最認真，來，你先挑一個。」莊老師點到了女兒的名字。嗯，女兒今天表現確實不錯，但我知道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性格靦腆的女兒不愛爭搶，以前幾乎都是最後才撈得着挑選，每次都剩下幾個最小的。這次，莊老師可能在有意識地找一下「平衡」。莊老師看了一下我，我連忙感激地點點頭。

　　高高舉起的小手紛紛落下了，白天鵝般驕傲的脖子也縮回去了，幾個孩子羨慕地看着女兒。她有些羞澀，輕輕把球拍放在球台上，然後很認真地比較起來。選哪個呢？我也在一旁替女兒糾結。以前最後挑選，只剩下兩三個，倒也省了心思。而現在，面對滿滿的一大張貼畫，還真是不好決定。我猜想，女兒一定會揭下那個最大的，畢竟，她手裏積攢的小貼畫實在太多了。

　　女兒的目光在貼畫紙上挪移，看着最大的「光頭強」，停留了幾秒鐘，挪開了；又朝着胖胖的「大頭兒子」瞥了一眼，照樣不感興趣。這時，有幾個孩子開始催促了，女兒的腦袋明顯加速了轉動。終於，她的手朝一個「小辣椒」伸去。

　　一片嘩然。

　　我也弄不明白，如此難得的機會，為何她最終選擇了那樣小的一張貼畫。再看她，極滿意地擠出人群，小心翼翼地將獎品貼在了球拍包上。故意選小的？以便可以在有限的空間裏多貼一些？顯然不是，球拍包上的那些貼畫並沒有因為節省空間而被貼得挨挨擠擠。對辣椒情有獨鍾？更不可能，每次吃飯，女兒都唯恐避之不及。那次看見電視上出現的辣椒鏡頭，還掩面咧嘴呢！

　　百思不解。

　　終於，在路上等紅燈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她，明明有機會挑選一個最大的，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這個不起眼的小辣椒？女兒一臉的茫然：「大的就好嗎？再說了，誰說先挑就得挑大的？」

　　無言以對。

　　總得給個理由吧？女兒羞澀一笑：「我喜歡紅色呀！」「就這麼簡單？」我問。「還能有多複雜？」她反駁。女兒晃了晃手裏的球拍包，我這才發現，上面的十幾張貼畫，都是紅色系。一直以為，她最後挑選的小貼畫，是別人剩下的、看不上眼的，我還幾次在心裏悄悄地為她抱不平。沒想到在女兒這裏，卻成了最心儀的東西。只是我，一個成年人，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孩子最單純的標準。還記得看過一個測驗，測試者讓幾個孩童和成年人分別在玻璃球與鑽石中間選擇一個，結果孩子們選擇了玻璃球，原因是圓圓的，很好玩。成年人都選擇了鑽石，原因不言自明。歲月讓我們變得成熟的同時，也帶走了極為珍貴且不容易找回的東西。

　　我們繼續行駛在回家的路上，透過車內的後視鏡，我看到女兒正愛不釋手地欣賞着那顆紅紅的小辣椒，在路燈的照射下，它們發出奪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