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歲生日一過,我便隨校內二百多名同學登上列車,前赴黃河邊農村接受改造。離京時是十二月,已是北風勁吹寒氣逼人。火車馳過娘子關,窗外北風更是強勁,山坡上的枯樹野草被吹得胡亂搖晃,偶有牧羊人,兩手插入袖筒,口鼻呼出團團白氣。京城漸遠,前途未卜,幼稚的心忐忑不安。
農舍是土坯房,窗戶貼着報紙,廁所也是土牆,頭頂露天更無門遮掩,聽到腳步聲要猛咳一下,以示廁坑不得閒。全院住了房東一家六口,又增加了十幾個女知青,一個廁坑物以稀為貴,人人憎它又髒又臭,冬天寒風入衣,夏天滿地爬蛆,但人有本能需要,還是要爭相去找它。
有些事我是能忍受的,比如勞累及這廁坑,但當大風從房頂呼嘯而過,吹得窗紙沙沙響,卻令我恐懼,想家念頭折磨人。青春少女本該無憂無慮,但聽到同室夢中哭泣聲,心情想平靜也難。一次回京探親時,對妹妹講到我怕風聲,一聽風聲就瘋狂想家,她竟好笑起來,說:「我的姐呀!你神經質了吧?」
後來被抽調去縣城工作,十九、二十歲的人,膽量略有長進,跟領導下鄉,不管住什麼房子,都需獨自過夜,害怕也是沒用的。猶記得有次住進一間簡陋房屋,睡時關門竟發現門是沒插銷的,領導不知住去了哪裏,周圍不見人影,只好用桌椅頂門,在床上時躺時坐,通宵不敢沉睡。那是秋冬交際時節,大風吹動門窗,不斷的哐噹響,今日似又回到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