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把小時候穿過毛窩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但一天外出發生的一件事,使我又想起了它。
那天,我去參加外交筆會理事會,乘公車時,無意中發現一位老年女性,腳下穿着一雙紫紅色的毛窩。多年沒有看到毛窩,感到很親切,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再一打量,這位老年女性上身穿的是一件紫紅色中式對襟棉襖,脖子上繫着紫紅色圍巾,與她穿的一雙毛窩色澤很是協調。公車到站,我下了車,徑奔外交筆會理事會會場。
毛窩,現在的年輕人可能不知它是什麼物件。其實它就是舊中國普通百姓過冬穿的棉鞋,鞋幫、鞋底完全手工製作,鞋幫裏絮上棉花以便保暖。當然,舊中國有錢人也穿皮靴、氈靴,老年人穿「老頭樂」,一種特製的加厚棉鞋,普通百姓則只能穿毛窩過冬。現在已很少看到有人穿毛窩,市場上出售毛窩也幾乎絕跡。
到達理事會會場,坐定後環顧室內,沒想到公車上遇到的老年女性,也坐在室內後排。「原來她也是外交筆會理事」,我心裏想。外交筆會是外交部退休人員的群眾組織,理事會成員五十多人,但因在職時不在一個地區司,相互並不熟悉,有的根本不認識。我走近老年女性,交換姓名後問:「您穿一雙毛窩?」她笑着答道:「是的,蘇州的。」因會議馬上開始,我們沒有談下去。
但這件事仍縈繞在我的腦際,特別是那雙紫紅色的毛窩。後來了解到,這位女性生在蘇州,長在蘇州,大學學了法文,畢業後進入外交部工作,主管中法事務,曾在中國駐法國大使館任職多年,從事研究工作,退休後她潛心研究,著有《世紀偉人戴高樂》一書,洋洋數萬言,很有分量。我心裏想,她現在穿的一雙毛窩,或許是從蘇州買來,可見她心底懷念着她出生、長大的故鄉。
我的思緒不禁飛回到七十多年前。那時候我還小,每逢冬天,為了禦寒,就穿起母親做的毛窩,直到十幾歲長大。為了做毛窩,母親先是納鞋底,一針一線,密密麻麻,鞋底厚,有時母親的手要勒出血。然後是做鞋幫,用破布打好袼褙,一層一層摞到一起,比着樣子剪成鞋幫,然後在兩層鞋幫中又絮上棉花。都做好後,母親拿着鞋底和鞋幫到鞋舖去,委託師傅加工做成毛窩。幾十年後的現在,我早已不穿毛窩了,但是母親為做毛窩付出的辛勞,她為養育我和幾個妹妹付出的艱辛,我永遠也忘不了。
多虧在公車上遇見這位女性,我又看到多年不見的毛窩,回憶起幾十年前的珍貴往事,感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