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山西平遙古城鳥瞰景象\山西政府旅遊網資料圖片
從太原坐高鐵去平遙古城,就像下班後去了趟菜市場那麼便捷,我在太原呆得無聊,心血來潮就買了張去平遙的票,幾十分鐘就到了。那天,華北的霧霾被一場夜雨驅趕得無影無蹤,平遙的晴空,大朵大朵的雲彩彷彿要掉下來。
但是古城沒有應和我的雅興,沒能帶給我那種預想中心臟被突然撞擊的快感。一條條街巷,串聯起兩側的古建築,幾乎每一座老房子都被改造成門店,賣旅遊紀念品、速食、山西老陳醋、平遙優酪乳,或者開了酒館、咖啡屋、字畫店,有一條街,陽傘下花花綠綠的攤位侵佔了街道,遮擋住後邊的老房子。遊客十有八九在逛店、購物(好像也別無選擇)。除了縣衙、城隍廟等幾處境點收費,在大街上徜徉是免費的。老房子經過粉飾,給我的第一感覺是似曾相識,恍惚又來到麗江。
平遙古城的許多現代元素,特別是商業裏的小情調,反而遮掩了古意,況且與大理、麗江頗多雷同。比如,一座啤酒屋的窗玻璃上印着「把自己灌醉,給別人機會」、「艷遇無罪,一夜有情。」不過,其保存的完整性值得稱道,城門巍峨,城牆綿延,有些部位雖已斑駁,卻更顯滄桑,猶如一位歷史老人迎風佇立。
這讓我想起揚州。揚州古城已不復存在,現在有一個東關古街,裏裏外外都是仿古,磚瓦簷樑都是新的,徜徉其中,甚至能聞到房檐的木香和磚瓦的泥土味。和平遙相比,像是一位蹩腳的演員披上了古裝。我想,以揚州的名氣和現有的旅遊資源,沒有必要再修這麼個假城招攬遊客吧。
這麼看來,平遙古城真如一碗原汁原味的老湯,但被滴上了香油和味精。
大理古城則是一碗原味老湯,城內的古民居就像被沉重的歷史壓彎了腰的老人,房頂彷彿一咳嗽就能坍塌,屋簷長滿荒草,牆壁的石灰剝落,看不到修葺的痕跡。第一次去大理,是在秋天,我記得有一個店舖的名字叫「賣男孩的小火柴」,刻意顛覆了安徒生的童話,且把女孩換成男孩,盡顯對女性呵護的柔情。古街上,這樣個性化的招牌隨處可見。同樣的情形,我為什麼不覺得與平遙一樣不和諧呢?因為大理有一股能夠聞得到的浪漫氣息。第二次去,是在冬天,古城的櫻花開了,彷彿滿城傳遞着什麼喜事,這滿樹的櫻花,調侃了一下季節,這時的古城,就好似一位穿越到今天的古人,一臉無知的喜悅。
要說浪漫,麗江有過之而無不及。麗江古城內,凡有水流的地方,就有彎彎曲曲的街道,酒吧手牽着手,燈紅酒綠,夜夜笙歌。我不明白為什麼人們會把艷遇這個時尚的詞與一座古城聯繫起來。但走在四方街上,看到來來往往的俊男靚女,我彷彿品味出些什麼,我對朋友說:「如果你不夠漂亮,都不好意思來麗江。」
我為什麼能接受大理、麗江的現代氣息,而不肯接受平遙呢?我以為,作為北方的古城,平遙應該是粗獷的、厚重的,不該追逐輕盈。能和大理、麗江比嗎?大理有蒼山洱海、麗江有玉龍雪山,有白族、納西族的神奇傳說和奇異風俗。
每一座古城都該有個性,避免同質化。徽州古城與歙縣縣城相鄰相融,古與今和諧相處,即便在古城內,現代民居與古建築毗鄰,彷彿一位老人與兒孫在敘話,一位端着茶,一位喝着可樂,其樂融融。更讓人舒心的是,城內沒有那種招牌林立、攤攤點點,遊客來了,可以專心看看牌坊,逛逛縣衙。我在古城內轉悠,居然一腳踏進了徽州師院的校園,真是古今各自相安,互不設防。
類似的古城還有亳州。老祖宗的屋簷下,子孫依然生生不息。但是亳州古城雖然缺少開發,保持了原生態,但也沒有得到有效保護。那座正襟危坐的城樓,居然被從中間鑿開,開了房間,安裝了刺眼的合金門窗,大條幅上赫然寫着「青少年跆拳道活動中心」、「百樂門休閒會館」,也掛着古井貢酒的廣告。城樓被商業化,而且如此粗陋,着實令人心疼。
但我喜歡亳州那些老街。都是幾百年上千年的老房子了,且每戶都住着人家,那些人就坐在門檻上吃飯,從街道上,一眼能望見院子裏的廚房,或坐在藤椅上看電視的老翁。老街內也開闢了幾個景點,但人影稀疏。有一座古宅院,以前似乎是錢莊,現在開闢為錢幣博物館。我在那裏,見到了好些錢!我的朋友李丹崖在文化旅遊公司供職,裝了一肚子亳州的掌故,他帶我逛老街,一路給我介紹,我對亳州便有了聲影並茂的感覺。我說,亳州古城若是開發,一點不比大理差。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擔憂,還是不要開發的好,原生態多好啊。
我還去過黃山的屯溪老街,金華的八詠老街,嚴格地說,那不算是一座城。但凝聚了古城特有的精華。屯溪的店舖沿街敞開,「前面通街、後面通河」,都是大店舖的格局,古樸的徽派建築,優雅的文化氛圍、濃郁的商業氣息,盡享徽文化的魅力。八詠老街,光聽這名字就透着優雅、書香味,可惜也是一條仿古的街道,成為純商業化的古玩一條街,如今很是蕭條,背離了它厚重的歷史積澱。
記得三十年前第一次路過北京,列車快要到達北京站,視野裏閃過一座角樓,這是古都給我的第一次視覺衝擊,至今我都認為,那才是真正的北京。我的古城情結,大概在那時萌芽於心吧。
現在流行航拍,而我就像一隻在低處飛翔的蜻蜓,浮光掠影,用一雙獨特的複眼,忽而望遠,忽而近觀,拍下了這些古城薄薄淺淺的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