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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涼剪出一冬暖/陸琴華

時間:2016-11-01 03:15:47來源:大公網

  據媽媽說,外婆一輩子生了八九個兒女。那時兵荒馬亂,時局動盪不安,八九個兒女不是病死就是餓死,即使不病不餓,到了數九寒冬的時候由於沒有禦寒的東西也會被凍死,到最後只有我媽媽僥幸活在世上。外公呢?一年到頭連雙鞋也沒有,到了大冬天出外背鹽,經過一條河流被活活凍死在冰面上。新中國成立了,外婆一家的境遇才有了很大改善,媽媽嫁給我爸爸了,外婆就開始享受生產隊裏的五保戶待遇,衣食無憂。「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光,勝似春光。」到了深秋,外婆裏裏外外,手腳不閒,踮着一雙小腳到莊前那條一年到頭河水清澈見底的河邊剪蘆花。

  外婆和爸爸媽媽住同一個莊,也就是媽媽的婆家跟外婆同住一個莊。外婆住在莊西頭,爸爸媽媽就住在莊中間,兩家相距不遠,我兄弟姐妹八個,爸爸媽媽忙着生產隊裏的活,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我們。爸爸媽媽把我們一個個當做番薯或者蘿蔔頭似的朝外婆那兒一丟就到生產隊裏掙工分了。哥哥姐姐在外婆那兒長大,就是弟弟妹妹也在外婆那兒長大。我什麼時候被爸爸媽媽丟到外婆那兒的,我腦海裏沒有什麼印象。我在莊上上初中了,上下學都要經過爸爸媽媽住的地方,可是我很少邁步走進去。

  「雖然已經是百花兒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別人見到自個喜愛的花了,會上前用手一擰,那花就離開了枝幹。外婆採蘆花了,都是用剪子來剪。「如練如霜幹複輕,西風處處拂江城。」深秋了,兩岸的蘆花高掛蘆葦枝頭,如灌了乳似的晶瑩,風一吹,又像潔白的雪在枝頭上移動。這個時候的外婆就像白髮女仙似的在蘆葦叢裏穿梭,頭上落滿了蘆花絨兒,就連肩上,頭上,甚至她穿的鞋子上也都落滿了蘆花絨兒。那一枝枝蘆葦桿細長高挑,密密麻麻矗立在兩岸,矗立在外婆面前,外婆就像給我腳上挑刺似的那樣小心,伸手攔住蘆葦桿半截腰輕輕地朝下彎曲,那一束蘆花或來到外婆胸前,或觸着外婆斑白的兩鬢。外婆就支開手中的剪刀哢嚓一下,那高高懸在蘆葦桿頂端的蘆花就到了外婆手裏。外婆剪下來的蘆花,先是一朵兩朵,待手裏的蘆花有了三四朵,甚至七八朵了,會輕輕地放到她帶來的竹籃裏。我們割青會把那一把把青草隨便地放在筐子裏,外婆呢,都要一順頭地把那些蘆花放在籃子裏,整齊勻稱,絲毫不亂。「千里江山寒色遠,蘆花深處泊孤舟。」整個深秋,外婆似乎都在蘆葦叢裏剪蘆花。爸爸媽媽給我買筆買本子是讓我好好學習,外婆剪蘆花有什麼用呢?

  「採得蘆花不涴塵,翠蓑聊複藉為衾。西風颳夢秋無際,夜月生香雪滿身。毛骨已隨天地老,聲名不讓古今貧。青綾莫為鴛鴦妒,欸乃聲中別有春。」這是古代一個漁夫用蘆花的花絮縫製被子的一首詩,外婆剪來的蘆花不是用來套蘆花被子的,卻是給我們冬天墊鞋或者墊腳用的。小時的我們爬高上低,四處遊蕩,皮實頑劣得都能把天搗個洞出來。到冬天了,更是這樣,不是邁開步子打尜尜就是貼着牆壁來擠暖;不是甩開兩臂打陀螺就是到冰面上跑步來打滑。用外婆的話來說那時的我們一天到晚不是攆狗就是追兔子,套在腳上的鞋兒濕漉漉的。第二天一早上,翻身下床的我伸手朝鞋洞裏一摸,裏面冷颼颼,不情願把腳伸進去,就乾脆上床又把頭縮在被窩裏了。這時外婆來到床前對我說:「行了行了,這回暖和了。」我再伸手朝鞋洞裏一摸,果真裏面一點兒不冰涼了,原來外婆在我的鞋洞裏已經墊上一些蘆花,我兩腳朝鞋洞裏一伸,不僅暖和,還柔柔的,富有一定彈性。今早是這樣,明早還是這樣,整個一大冬天都是這樣。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是說夏天的蘆葦茂密又繁盛。而冬天,也就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時候,在起床前外婆給我鞋洞裏墊蘆花,還會給弟弟妹妹,以及哥哥姐姐鞋洞裏墊蘆花,甚至爸爸媽媽也會用外婆剪來的蘆花來墊腳。深秋,外婆忙着剪蘆花,剪出了我們家一冬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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