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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時代為什麼仍需要柏金斯

時間:2016-10-03 03:15:47來源:大公網

  圖:《筆羈天才》劇照 Photo by Marc Brenner/© Roadside Attractions

  想必每個喜歡看書寫字(我指的是讀紙質書和用筆寫字)的人,總會或多或少地對筆尖摩擦紙面的聲響,有一種迷戀。因此,當我觀看電影《筆羈天才》(Genius)的時候,最念念不忘的是劇中主角、Scribner's Sons出版社編輯柏金斯(William Maxwell Evarts,又稱Max Perkins)手握紅色鉛筆,在作家沃爾夫(Thomas Clayton Wolfe,又稱Tom Wolfe)交來的厚厚幾大摞手稿上刪減批註的場景。這一段,與題旨無關,刪去;冗長煽情的景色描寫,沒有必要,刪去。如是種種,細緻而果決。/李 夢

  普利茲傳記獎得主伯格(A. Scott Berg)早在一九七八年便完成了這部名為《Max Perkins : Editor of Genius》(筆者譯:天才的編輯柏金斯)的傳記作品;直到今年,一部根據原著改編的荷里活電影上映,我以及我身邊的愛書人才對於柏金斯其人其事多了些了解。看過電影後,我忍不住找到伯格的原著來讀。書有五百頁厚,依時間順序分作四個部分,從柏金斯祖父一輩開始講起,講到他在哈佛求學,畢業後短暫地在《紐約時報》做過幾年記者,然後去到當時業界頗受尊崇的出版社Scribner's Sons,娶妻生女,度過一生。

  天才與天才的碰撞

  電影為顧及不同受眾群,將主要篇幅用來講述柏金斯與他的其中一位作者—美國傳奇作家沃爾夫—的故事,將那些讚美、誤會或爭吵,以某種戲劇化的、近乎煽情的方法,呈現在觀眾面前。沃爾夫是鄉下來的、「如同布法羅水牛一般」的莽漢,不懂得世故人情,對於寫作卻有超乎常人的天分。柏金斯在書香門第長大,受過良好教育,彬彬有禮,待人溫和克制。這樣性格迥異的兩人,因種種機緣巧合聚在一起,合力創作出《天使望故鄉》以及《時間與河流》等長篇經典,這背後的溝通、磨合甚至互相抗衡,既關乎「作者」與「編輯」兩重角色的相處與互動,也是兩種人格乃至兩場人生的交疊與碰撞。

  在書中,作者的敘述,相對影像,則顯得冷靜克制許多。伯格並沒有將過多筆墨分予柏金斯與沃爾夫(畢竟兩人之間的相處,因沃爾夫在壯年猝逝而過早地終結),而是藉由人物訪談、背景資料梳理以及書信摘編等方法,試圖還原這位頗具天賦的編輯,在四十餘年的職業生涯中,與包括海明威、菲茲傑拉德和瑪喬麗.羅林斯等一眾知名作家的相識與相交。他們彼此之間的書信往來也好,飲酒聚會也罷,堆疊拼合在一起,可謂上世紀二十至四十年代美國近代文學史的生動註腳。

  柏金斯的好友、美國作家海明威有一本書,取名《流動的盛宴》(A Moveable Feast),描摹上世紀二十年代巴黎的百態風情。而在我看來,以「流動的盛宴」來形容柏金斯與一眾作家的交往與應和,也並無不妥。宴席上的賓客來了又走,酒與菜品上上落落,唯獨以屋主身份出場的柏金斯是那個恆定、溫和卻不那麼起眼的存在。他如同紐帶一般,將不同時間、空間乃至不同性情與際遇的寫作人的故事串聯起來,而他與海明威和菲茲傑拉德等人的關聯,也從作家與編輯公事公辦式的往來,漸漸變作人與人之間互相扶持、互相溫暖的親密知己。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

  看得出,伯格有意略寫柏金斯怎樣成功扮演「暢銷書推手」的角色,透過種種市場與營銷手段,令到年輕作者一舉成名的故事,而是着重講述作者與編輯之間、作者與作者之間那些微小卻充滿人情味的趣事及逸聞。書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段落,是那個名為「信件」的章節,講述一九三○年代柏金斯與羅林斯、海明威與菲茲傑拉德等知名作家的書信往來。通信的內容很雜,▉從新/重新▉書的定名,到各自的旅行見聞,再到對於新人新作的品評。我想,對於柏金斯那樣正統嚴肅、不擅表達感情的紳士而言,寫信之於他,恐怕是一件相當浪漫的事情。或許只有在獨自寫信讀信時,他才能取下那一頂不論在辦公室抑或在家中都一直戴在頭上的圓形禮帽,卸下「知名編輯」和「暢銷書推手」等等頭銜,以一個熱愛文學的普通讀者的姿態及語氣,與自己信得過的朋友,聊聊那些瑣碎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事。

  全書看下來,柏金斯與家人及友人的通信往來在其中佔據相當重要的篇幅,可見作者伯格希望借助「寫信」這一動作,以及書信這一意象,以小見大,展現柏金斯的性格與一生遭逢。眾多書信中,他與友人伊麗莎白.萊蒙的通信異常惹眼,一方面因為兩人的書信往來綿延半生,另一方面也因為柏金斯在寫給伊麗莎白的信中,展現出這位人前不苟言笑的編輯憂鬱甚至脆弱的一面。依書中所寫,伊麗莎白與柏金斯兩人初見,後者立即被前者的氣質吸引,連柏金斯的妻子路易絲都看出來了:柏金斯愛上了伊麗莎白,卻不是那種關於慾望的肉體情愛,而是更深一層的、思想與精神層面的理解與關懷。

  與字紙相伴的人生

  如果柏金斯初見伊麗莎白時未婚,他說不定會追求眼前這位迷人的金髮女子,誰知道呢,我們只知道柏金斯在沃爾夫去世之後整整一年不曾給伊麗莎白寫信,而一年後遲到的那封信,起筆便是:「我陷入了糟糕的生活裏,這是我不曾給你寫信的原因」。可見,信對於柏金斯而言,是業務往來的工具,也是紓解私密情緒的出口。藉由這些信件,讀者發覺,柏金斯時而沉默嚴肅、時而固執較勁的表象下,也曾經歷過眾多脆弱、無奈甚至迷茫的日子。如是一來,柏金斯不再是二十世紀上半葉在紐約出版界叱吒風雲的符號化的存在,而成為一個有慾望有失落、有憤怒有渴求的豐滿且立體的人。

  《Max Perkins : Editor of Genius》看似是一部資深出版人的傳記,實則講了一群人與字紙相伴的人生;看似講的是「做書」與「賣書」的事,其實處處含了「做人」的奧義。讀過柏金斯和他朋友們的故事,於是明白了,原來「做書」也好,「做人」也罷,不外「熱愛」二字而已。

  編者按:《Max Perkins : Editor of Genius》繁體及簡體中文版均由彭倫翻譯。

  彭倫一九九九年畢業於上海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系,現從事外國文學編輯工作,微博上自稱「編書匠」。他曾於訪談中講,最欣賞書中主角柏金斯堅守「The book belongs to the author」(書屬於作者)的人生信條;問及五年之後會否不再從事編輯工作,彭倫答:「我比較適合做編輯,可能終身就幹這個職業了。」(訪談詳見網址:www.bookdao.com/article/90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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