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多年前,我們家住在齊化門(現朝陽門)外雞市口三條橫胡同。那是在關廂大街北側,胡同從一條到六條,縱橫交錯,連成一片。胡同之間靠橫胡同連通,我們住的是三條和四條之間的橫胡同。在那裏,我們住了七、八年。
那時民居沒有高樓,胡同裏的人家住的都是平房,有一個小院子,街門還有一個門樓。
夏天很熱,就在院子裏放個小桌,坐在小板櫈上吃飯。有時也買個西瓜,切成兩半,我們幾個孩子圍着這小桌吃起來。到了秋天,院子又成為曬大白菜的地方。冬天屋裏生火還是比較冷,就在院子裏有太陽的地方曬身子取暖。
記憶中當時最大問題是院子缺乏生活用水。較早是水車送水,一位中年漢子,推着獨輪水車,挨家挨戶送。水車發出「吱扭吱扭」的響聲,用不着吆喝就知水車已到。大家拿着桶出來買水,花不了幾個錢。後來胡同東頭打了一口機井,大家就改為去那裏打水了。妹妹小,我和母親抬水回來,後來妹妹長大,就我們兩個人抬水回家。記得機井出水很多,放在一個大木槽中,人們取水基本不花錢。
那時我在關廂大街南側的神路街小學上學,每天早上在家吃塊涼窩頭去學校,或者在路上買一點白薯充飢。學校是個大院子,四周是教室,夏天還好,冬天要提早到校,生爐子取暖。老師是幾位老先生,只有一位音樂老師是女性,年輕,就住在學校裏。「工友」(當時對學校管理人員的稱呼)搖鈴,上課下課都聽他的。
當時的關廂大街比較熱鬧,兩側都是店舖,油鹽店、雜貨店、文具店、乾果店、中藥店,一家挨一家,過年時逛的人就更多。舊時過年有貼對子的習慣,店舖前面擺了不少對子攤,人們圖個吉祥,可以買寫好的對子,也可以出詞現寫,都是為了迎接新春。我們在學校,一、二年級描紅模子,上三年級開始寫大楷,雖然練了一兩年寫得不好,也湊個熱鬧,擺了個對子攤,一邊練字,一邊掙點錢,總算有點「收穫」。
那時孩子沒有什麼玩兒的,夏天去野外河裏游泳,秋天在草叢中捉蛐蛐,冬天就在胡同裏打冰出溜。還記得有一次,我和小朋友去野外玩,忘記了回家吃飯,母親滿街找我,我回家為這事還捱了打。
那時父親在城裏做生意,隔幾天回家一次,每次回來就在小攤上買些沙果、花生、大棗給我們,我和妹妹坐在一起吃,特別高興。所以我們都盼着父親回家,幾天沒回來就問母親:「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轉眼七十多年過去,我們也早就離開朝陽門,搬進了城裏住。
幾年前晚上一次偶然機會,經過曾住過的地方,發現那裏樓房林立,店舖叢生,燈火通明,一打聽,當年的「雞市口」早已改為好聽的名字「吉祥里」,我感嘆連自己的「老家」也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