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不幸詩家幸。江陵破滅,著名詩人庾信也被西魏擄至長安,歷經周隋,終身不返。慘痛遭遇令庾信文風丕變,一篇《哀江南賦》簡直就是南朝的輓歌。唐人杜甫注意到這個變化,有詩論雲:「庾信文章老更成。」又曰:「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庾信遭強留,固然因其詩名。但可嘆的是,北周宇文氏諸王對他感興趣的依然是精巧香艷的宮體之作,好像並不在乎他暮年的江關之思。隋文帝篡北周後,太子楊勇命人為庾信集作註,目的與北周皇室也無甚區別。宇文氏也好,楊氏乃至李氏也好,這些關隴貴族自顧樸陋,對華麗炫目的南朝文學大概可歸納成兩種態度:如注重大局的隋文帝必斥為七寶樓台,碎之而後快;至於北周諸王、楊勇乃至後來的李世民,雖喜其賞心悅目,卻視為小道,與梁簡文帝愛惜文字的態度相去甚遠。然而此時,楊隋皇室出現了一匹黑馬,那就是晉王廣,後來的隋煬帝。
隋文帝與獨孤皇后共有五子,太子勇所娶元氏為北魏宗女,次子廣所娶蕭氏為後梁公主。文帝不喜南朝文化,關隴本位心態強烈,如此安排雖有讓楊廣宣慰南方之意,但既定的嗣君夫婦卻皆根本於北朝。然而,楊廣竟因此與南朝發生意想不到的良好互動。也許因為後梁皇室為昭明太子嫡派,故蕭妃不僅尚文,而且繼承了雅正一路,文風由僅存之《述志賦》可以窺見。蕭氏十六歲時成為晉王妃,與楊廣琴瑟和諧,也使南朝文化薰陶了丈夫。據記載,楊廣少時一樣喜愛庾信的側艷之辭,但迎娶蕭妃的同時,又與南朝文人柳䛒過從,文風為之一變,乃至明人陸時雍稱其「風骨初成」。變化無論出自真心,還是為了迎合父皇,如此文風自此卻幾乎持續了一生。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