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一份遺產，翻出無數舊事及數不盡的恩怨，卻是一個血在心內流、淚在夢中淌的非爭產故事

　　《三子》是我第一次觀看年輕編劇鄧世昌的作品，其風格似實還虛，筆法似曾相識。

　　全劇建基於一個簡單的故事框架：母親死後遺下一千萬元現金，三個兒子思量如何將遺產分配。該故事有別於現代社會的爭產或謀奪事件，劇情既不涉及「爭奪」，亦沒有「陰謀詭計」。編劇落筆的着眼點在於三子在家庭的以往經歷，以及三子與其伴侶所構成的多角人情關係。人物和語言是全劇的靈魂所在。

　　價值觀念南轅北轍

　　編劇首先賦予三子明顯的性格特徵，大哥（邱廷輝飾演）是為生活及家庭營役的住家男人，二哥（劉守正飾演）是拚搏而進取的金錢追逐者，三弟（歐陽駿飾演）是平實而感性的新青年。三人性格各異，二哥明顯地處於較負面的位置，與其兄弟有着南轅北轍的價值觀，從而引起強烈的戲劇衝突。

　　一千萬元現金遺產是切入點，所謂「三三不盡」，形成了無法公平地滿足三子要求的人生困境。然而，金錢是眼前的實體，舊事才是往昔積下的恩怨，編劇很有技巧地逐步揭開二哥與大哥之間的「舊仇」，不外是年輕時二人因為家庭相處和未來發展而產生鴻溝。這些不大不小的嫌隙，成為了兄弟不和的原因，逐步發展成現在的矛盾。

　　三子之外，編劇亦為各人的另一伴侶添加筆墨，以增色彩。由是，大嫂（黃慧慈飾演）以家庭主婦的形象為大哥機關算盡；三弟婦（郭靜雯飾演）從溫婉柔弱而至狂野潑辣；二哥的內地女友（張雅麗飾演）與前二者亦生矛盾。三個女角既發揮了輔助角色的功能，同時亦以女性心思展現金錢如何影響親情關係，潤飾了全劇的寫實情節。

　　語言交鋒張力彰顯

　　鄧世昌建立了六個形象鮮明和目標明確的角色，彼此交織不同的對手戲或群組戲，以此闡釋了人性的不同追求。相對於另外兩對角色，二哥及其女友二人的觀點，雖然被處於較負面的位置，然而透過二哥的自我描述，以及其隱晦的行為（例如向大嫂的女兒贈送生日禮物），顯示了編劇創造的人物不分正反，只在其價值觀的差異。

　　雖然人物的觀點有分別，但是彼此沒有陰謀詭計，也沒有不可逆轉而無法妥協的訴求，故此劇情不需要現實世界必須要解決的結局，又或是三兄弟在互相理解之後，沒有你死我亡的絕對困境。因此，全劇的敘事程式發展下來，逐漸由寫實而趨向寫意，也就是所謂「荒誕」風格。我認為這是編劇有意識的選擇，但也是該故事唯一所能形成的趨向。

　　導演李鎮洲及各位舞美設計師，花盡心思與劇本作出藝術合成。從開場時三子抬着既似棺材亦似貯物盒的偌大木箱開始，導演一直以強烈的形態（Gesture）來表現角色的外在姿態。在阮漢威設計近乎空洞的場景之內，角色遊走於不同位置，呈現對立關係，又或自處於孤獨角落。舞台上只見不同人物相對而視，甚至背向觀眾而對峙。角色的語言交鋒流露張力，倔強而刻薄的語調形成角色之間的疏離。導演着意按捺角色的潛在不滿，反而更能帶出彼此之間的壓迫感。再加上陳偉發設計的沉鬱聲調，令全劇最後轉向的「荒誕」質感尤其彰顯。

　　劇末時，三子在隱藏的台階翻出大量「陰司紙」，似是最終妥善地安排「分錢」的方案，更甚是以此葬送彼此積聚的恩怨。人生有些事情，確實只能如此處理算了，沒所謂能否真正解決。就等於將一千萬元分成三份，永遠也沒辦法得到圓滿答案。

（香港話劇團供圖，攝影：Carmen So）